没几天,晏知也进宫了,约着扶游一起谈诗。
外面在下雪,石亭里生着炉子,放着点心,晏知坐在软垫上,抬起头,远远地看见扶游过来了,便起身行礼。
扶游快步上前,他还是习惯喊“兄长”。
两人对坐,扶游伸出手烤火,一边问:“兄长今日怎么得闲进宫?”
“新得了一卷书,想跟你一起看。”
晏知朝身后的侍从招招手,侍从便双手捧出一卷竹简。
“好啊,兄长还记挂着我。”
扶游同他坐在一处,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抬起头:“兄长是有话要跟我说?”
那竹简上写的是前代采诗官记录的诗。
——熠熠容华,如日当中。
说的是世家繁华。
扶游眨了眨眼睛,看向晏知:“兄长也觉得我做错了?”
晏知答得圆滑:“陛下当然不会做错,只是手段太激进了一些。”
“兄长也以为世家是国之根本?”
“陛下实在是言重了。”
这就是扶游和晏知的根本分歧。
扶游从前是小采诗官,在田间地头奔走。
晏知是世家大族的公子,脾性温和,在乎的却一直都是世家的利益。
扶游之前对这个问题还不太清晰,后来在控制中心那边坐了几个月的牢,看了点书,才明白过来。
倘若晏知生在早几十年前,他会是名动天下的世家公子。
可是他偏偏生在不比几十年前太平的现在,世家置办田产,垄断学府,已是鼎盛,再往下走,就不该是世家的天下了。
扶游弄明白这一点之后,试着把晏知分开来看待,他仍旧感恩晏知对他的照顾。可他也经常思考,前两次让晏知即位,究竟是不是正确的做法。
决定对世家下手,也是扶游经过深思熟虑的。
这头儿,晏知见他不悦,也不再说下去了。
扶游缓了神色,笑了笑:“昨晚没睡好,是我失态了,让兄长见笑了。不过我已决意在朝堂上做些变化,世家确实已经太大了,快要盖过天地日月了。”
晏知淡淡道:“你一定要如此?”
“我希望世家能自动让权于民,可是这显然不可能,几百年里,总是这样轮转。”扶游真诚道,“不论兄长选择什么,我都会尊重兄长的选择,兄长确实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我知道,我们生来就有差距,想法上的差别,也是很寻常的,我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想法,我认为对的事情,我就会努力去做。”
扶游偏了一下头,不经意间看见有个人远远地站在亭子外面。
秦钩穿着大氅,站在雪里,他可太委屈了。
扶游不是说他没跟晏知谈诗吗?
扶游笑了笑,对晏知道:“兄长,有只小狼在等我,我再不过去,恐怕他就要咬人了。”他把书卷放到晏知手里:“兄长看吧,我让他们给兄长准备点心。”
扶游起身,走出石亭,拢了拢衣袖,走向秦钩。
秦钩的下颌紧紧地绷着,喊了一声:“扶游……”
扶游拍拍他肩膀上的碎雪:“走吧,站在这里做什么?”
秦钩不无得意地看了一眼晏知,然后跟着扶游离开。
“扶游,你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