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沈禾柠从落地的大镜面前慢慢转过身,微抿着唇,心跳一下一下加重着力度,抬眼间细闪粼粼,目光跟薄时予笔直相撞。
她黑色长发盘高,配丝绸嵌着红宝编成的细长小王冠,黑眸红唇,修长瓷白的天鹅颈,肩膀纤薄平直,身上裹着恰到好处的丝绒礼服裙,向他走过去的时候,隐约露出玉质的纤细小腿和脚踝。
造型师一直在旁边憋不住地感慨:“我合作过那么多女星,还没见过谁是这种既古典又英伦的美,整个儿一老油画里面的复古千金,打扮成中世纪或者咱们古代的公主都完全没违和,太绝了。”
沈禾柠被薄时予注视得呼吸越来越热。
哥哥的衣服也换了,是跟她相配的正装,胸口别着一枚和她头饰同系列的简洁胸针。
只是一个小装饰,但沈禾柠就是有了彼此紧密相连的欢喜,她把手放进他掌心里,仰着脸问:“怎么样,好不好看。”
“好看,”他专心致志看她,手指拨了拨她活泼的鬓发,“好看到不想带你去了。”
沈禾柠捕捉到中间的关键词,意外地一怔:“去哪?给我打扮好,不就是为了试一个晚宴妆的吗?!”
眼前的沈禾柠盛装打扮,已经不仅仅是以前甜稚的女孩子,更是跟他彼此相融着并肩的女人,他的人。
薄时予的心脏在肋骨中震得隐隐疼痛,他小心翼翼抱住她,手贴在她窄窄的腰上,略有失控地收紧。
“既然是晚宴妆,当然要有这么一场勉强能配得上我老婆的晚宴。”
沈禾柠从头精致到脚,坐进车里的时候生怕弄乱小公主发型,车开出去将近半个小时,不管她怎么问,薄时予只是拥着她轻轻吻着,到底没有松口究竟要去哪。
她路上设想了无数薄时予可能要带她去的地方,也还是万万没想到,目的地居然是许久没回过的薄家老宅。
跟上次来时的那种颓败灰暗相比,这套承载着太多记忆的宅院简直脱胎换骨,暖白色落地灯从大门口一路亮到主宅门前,给沈禾柠沿路铺了层光幕,大厅里光线通明,场面不输任何豪门酒会。
沈禾柠被薄时予牵着一下车就看呆。
倒不是全是为了眼前情景,更为了这场晚宴中的人,个个都是她以为很难再见到的熟面孔。
厅里其他摆设都被清空,今晚完全作为宴厅使用,距离太远的沈禾柠一时看不清楚,但主桌上坐了谁可是明明白白。
以薄家老爷子为首,旁边是早已离婚的薄家父母。
薄父志不在生意,加上婚姻困苦,常年在国外不回来,现在出现竟显得有点局促,看到沈禾柠的一刻,激动地张了张口,许是想起曾经有过救命之恩的好友,叫了声“柠柠”,眼眶隐隐泛了红。
薄母当初为了纵火和绑架的恶劣事件负上责任以后,说不清是因为心里病情,还是终于想通自己的过错,再也没折腾过,夫妻两个这时候坐在一块儿,虽然互不交流,但时隔多年能凑齐已经是奇观。
这三位主角表情各异,除了薄父有真情实感之外,其他都像被绑来的。
其他座位上也都是薄家的各位叔伯姑婶,按根基位置依次排着,过去对于沈禾柠而言都是眼高于顶的豪门权贵,此刻带着殷勤纷纷起身跟她热情打招呼。
再往后是沈禾柠也叫不出名字的小辈们,但再小的辈分,也是按薄时予来算,不管随便拎出哪个来,都比她要大。
沈禾柠置身于这场从未想过的偌大宴席中,耳中响着纷乱的白噪音,有些什么电光火石一般在脑中闪过。
早上领完证出来,那对小夫妻的对话曾经给她掀起了波澜,她以为哥哥没听到,也不会放心里,本来已经忘掉了,但直到她踩在薄家老宅地面上的这一瞬,她终于明白。
他听到了。
他注意到了。
她任何一点波动,那些大大小小的欢欣或失落,全部在他眼里,不曾有过遗漏。
而他不会用语言去安慰或者轻易掠过,他做的,是把别人口中的平凡幸福,硬是拽到她眼前,让她也拥有。
薄时予扣着沈禾柠的手,低声哄慰:“别怕,有我在。”
他带着精心打扮的小妻子走到桌边,低眸看着长辈们,淡声叫:“爷爷。”
老爷子额角的青筋砰砰直跳,握着拐杖的手紧了几个来回,终究还是受压迫地抬起头,强行对沈禾柠露出一点生硬笑容。
但等真的看清夫妻两个紧紧挨着站在一起的时候,他略显浑浊的眼里,那些原本堵着的不满郁气又不觉中逐渐散掉,他盯着薄时予跟沈禾柠紧握的手,小姑娘全心全意的样子,许久后叹了口气,摇头又慢慢点头,笑里也多了真。
他还真是看走了眼。
小姑娘年纪轻轻,心居然这么定,不是哪个门当户对的千金能替代的,门第到最后又能如何,再根深蒂固的老派观念,也架不住当事人的执着。
“爷爷祝你们……”老爷子面子上多少还是挂不住,有那么一丝咬牙切齿,“新婚快乐。”
“那个,柠柠——”
薄时予平静纠正:“叫孙媳。”
老爷子快吐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瞥了眼沈禾柠清透的眼睛,终究还是泄了气,从中山装的贴身衣兜里摸出一张卡,瓮声瓮气道:“孙媳妇拿着吧,爷爷给的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