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后排闭目养神的阳教授缓缓说：&ldo;为了历史与人类文明献出一生，不是学者的梦想么？梦想能用金钱来衡量？&rdo;
李斌置之不理，朝展行说：&ldo;什么悖论？&rdo;
展行察觉到了李斌的敌意，最初发话时，他只是单纯地想参与讨论，一如在学校与导师，同学开启小组话题争论时的开场白‐‐&ldo;我有自己的另一个看法。&rdo;然而他没料到李斌把它当作一个挑衅类的话题，展行想了想，既然对方询问，便只得小心地说：&ldo;有人说，中国的算命先生能知宿命，当然也能算到他自己哪天有顾客上门，哪天没生意，不就可以少上几天班吗？&rdo;
学生都笑了起来。
展行客气地说：&ldo;朗达玛的灭佛运动，说实话，我觉得和这个悖论有共通点；当时的僧人们有宗教信仰支撑着，这个支撑点正是源于&lso;成佛者能知过去未来，能知一切法&rso;，当然，我们可以假设，僧人相信一件事：佛知道朗达玛的举动。&rdo;
&ldo;既然是这样，佛为什么不庇佑他的信徒呢？佛无动于衷，于是僧人们的信仰就会逐步消散，许多人的想法都以&lso;人&rso;为基本出发点，但我觉得呢，当时的僧人并非无法抵抗，而是他们相信，佛家讲究缘法……&rdo;
李斌打断道：&ldo;缘法的意思就是，该让他肆无忌惮地灭佛？这才是悖论！最后亲手杀死恶贯满盈的朗达玛的人，正是一名僧人，你不知道？&rdo;
展行笑道：&ldo;所以这才是缘法啊，朗达玛他来了，做过一些事，最后又走了，佛能知过去未来，为什么在他开始灭佛之前，不早点派人来阻止他？什么时候杀他，让什么人杀他，灭佛时代延续几十年还是上千年，杀朗达玛的是一个人还是几万人，这些在佛的眼中有区别么？&rdo;
李斌又问：&ldo;那么你又知道那个人是谁，在什么时候出生的么？&rdo;
展行摇头道：&ldo;大概记得，但不知道名字。&rdo;
李斌正色说：&ldo;不知道就好好学，朗达玛是死在自己的手上，而不是死在佛的手上，前弘时代与后弘时代的分界点开始，在紧接着的一百年中，僧人们背井离乡……&rdo;
&ldo;此后。&rdo;展行说：&ldo;王之疆土犹如冬水，日渐下落；十善之法，如坏麦束；藏民福德，如风中残烛；利乐王治，如长虹散于天际；罪恶行径，如大漠风沙掩盖善德。&rdo;
李斌愕然。
&ldo;什么意思？&rdo;女生们叽叽喳喳，不解问道。
李斌道：&ldo;你背过《西藏王统记》？&rdo;
展行说：&ldo;我觉得不是你说的那样，佛家讲究一个缘法，朗达玛之所以存在，符合了这个缘法中环环相扣的安排，按佛门的因果原则，世界上发生的一切都有其意义，它们或成创世因，或成灭世果。&rdo;
展扬靠在椅背上，缓缓说：&ldo;把自己放在这个宗教体系中，相信无所不在的因果与业报，也就可以推测出，朗达玛的存在与灭佛必有其因。&rdo;
&ldo;用印度佛教的劫难来解释，或者朗达玛灭佛，只是四劫中的某一环；还有一个另外的解释：就是朗达玛不是那样的人，他只是前来以劫止劫，他采取灭佛这种非常黑暗的手段，最终成功制止了另一件更恐怖的事情发生。&rdo;
&ldo;传说他是一个有担当的藏王，他的力量极大，能以一挡百，更不畏密宗六通之术，当时有一名僧侣自西方来，带来一场席卷整个西藏的浩劫，他迫不得已出手，结束了一切。所有真相都被埋藏在长达百年的黑暗时代里，灭佛并非他的本意。&rdo;
李斌：&ldo;谁说的？你的导师说的？&rdo;
展行说：&ldo;哦不，我大学只念了小半个学期就退学了，还是商科。&rdo;
学生们都静了，以同情的眼光看着展行，展行自嘲地笑着说：&ldo;这些是我爸告诉我的。&rdo;
李斌说：&ldo;你爸是谁？佛教徒？哪位大师？现在和尚也可以结婚了，我可以理解。&rdo;
展行说：&ldo;你觉得看我像哪个出名的秃驴么？&rdo;说完便不再鸟他了。
飞机起飞，霍虎头靠在椅背上，评价道：&ldo;你让他说就是，朗达玛一个死人，活着时灭佛都不怕堕无间轮回，死后又何惧骂名？&rdo;
展行耸肩，吐舌头。
霍虎说：&ldo;展行，你到西藏去做什么，只是去玩？&rdo;
展行看着重重白云掠过机窗：&ldo;我不知道，只是想再留在祖国久一点。&rdo;
展行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玩只是次要的，更多的是，他隐约想多留在中国一段时间，仿佛只要坐上飞机，回到大洋彼岸，便无法再联系上林景峰，真的与他处于两个不同的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