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即使这南墙撞得头破血流,女儿也不怨、不悔。”范落兰抬头,对着范建明媚一笑。
范建着实是没想到范落兰在经历这样的事之后会依然选择留在皇宫中,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虽然坚强,但遭受这样的打击,怎么着也大概不会继续留在这个是非之地,谁知……
范建叹了口气,点头道:“好。既然这是你的选择,爹尊重你。只是,要是坚持不住了,别硬撑着,记着,你还有个家,随时都可以回来,就算是天塌了,爹替你扛着。”
范建对着儿子可能说不出这话来,觉得肉麻,可面对如同掌上明珠一般的女儿,这话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甚至连思考都来不及。
范落兰一听这话鼻头又是一酸,她忍住眼泪,笑道:“好。”
一晃又过了数年,皇后虽心怀怨恨,但两次事件之后也摸清了范落兰在庆帝心里是何等地位,所以也不再招惹,一心躲在宫里喝闷酒。范落兰本以为李承乾之前说让皇后来给她赔礼是开玩笑的话,谁知皇后竟真送来了赔罪礼物,虽然她本人没来,但是身边那位安绣姑姑和李承乾一起送来的。范落兰悄悄问李承乾有没有挨骂,李承乾却嘿嘿一笑说没有,母后是真心道歉的。
范落兰对这话将信将疑,但还是收下了礼物,待他们走后将这些东西上上下下检查了个遍,没下毒,也没陷阱,真是奇怪。但没过几月,李承乾被封为太子的消息传来,范落兰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太后知道此事后对范落兰更加不喜,李承乾十岁被封为太子,最近几年和范落兰走得近些,太后便再施行对叶轻眉的套路,写了信差人送去,告诉范落兰离太子远些,以她一个私生女的出身,远远够不上太子的身份,若是再不知好歹要当那狐媚子勾引太子,就别怪她不客气。
范落兰看完了信,内心只觉得好笑,李承乾如今才十二岁,她才十三岁,就说她当狐媚子勾引李承乾,这老妖婆的思想着实古怪。于是她想也没想,就把信直接扔到来广寒宫里喝茶的太子殿下手里。
“这是何物啊?”李承乾慌忙接住,将手中茶杯放到桌上,打开信读着。
李承泽坐在他对面,听着他念,白眼儿快翻到天上去了,他们的这位皇祖母,只对李承乾和林婉儿好,小永安也是因为长得可爱又聪明乖巧才被她喜爱起来,剩下的几位皇子可是连看都不看。整座皇宫,不,整个天下,他唯二信任的人就是淑贵妃和范落兰了。
说起来,这位永安公主李妙琼自从懂了事就被太后紧紧攥在手里,从不让她和范落兰见面,连宜贵嫔去说也没用,许是李妙琼还没机会见到范落兰太后就想趁此机会将他们隔离出来,林婉儿常居皇家别院,况且又已和范落兰成为朋友,也就没法让他们不见面了。
“看来皇祖母这是不愿太子殿下和落兰走得近啊。那臣建议太子殿下还是近日不要再来广寒宫为妙。”李承泽心里暗爽,李承乾要是不来他可太高兴了,他每次来这广寒宫十次有八次李承乾都在这,李承乾现在不住在皇后宫里,而是搬到了太子专属的东宫,更是想去哪去哪,想做什么做什么,毕竟是太子,李承泽赶又赶不走,只能硬挺。如今太后发了话,倒是个能赶他走的好机会,李承泽挑了挑眉喝了口茶,难掩笑意。
李承乾皱着眉看完了信中内容,将信拍在桌面上,道:“二哥这是说的什么话?”他又转头看向范落兰,仔细读着她的表情,看看他这位姐姐有没有生气。
范落兰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剥着橘子,看都没看李承乾,道:“既然太后她老人家都特意给臣女写了信,那臣女不敢不从啊。这’狐媚子’的名声,臣女可担不起。还请太子殿下以后莫要再踏入广寒宫,以免臣女这私生女,污了殿下您的声誉。”
阴阳怪气,他喜欢。
李承泽在一旁笑得更开心。
李承乾一听这是生气了,赶快哄道:“诶呦姐姐,落兰姐姐。皇祖母定是误会了些什么,待我去和她说说,这信你千万别在意。”
李承乾和范落兰走得如此近,又急于拉拢她,一是因为李承乾心里确实将范落兰当成了亲姐姐看待,二是因为他如今是太子,虽然前朝有一部分臣子是他的门下,可还有一部分却是李承泽门下,这原因就是李承泽十三岁就被陛下封王,这是什么待遇?又是什么目的?不就是为了让他二哥夺他的太子之位吗?所以李承乾要拉拢一切可拉拢之人,范落兰是庆国第一才女,这些年所作的诗词歌赋,可与北齐相媲美,北齐重文弱武,能和北齐文坛一较高下,已是天才,名声已传遍天下,出身是什么,根本不重要,她是范家长女,就足够了。
范落兰却摇了摇头对他笑道:“不敢不在意啊太子殿下,你瞧。”她从身侧拿出一条白绫,抻直了放到自己脖子前面,故作害怕的模样道:“太后这是想让臣女吊死啊!”
李承乾傻了眼,李承泽也没想到太后居然会给范落兰送来一条白绫。
范落兰又叹了口气道:“唉,想来太后也是心善。知道臣女怕疼,在毒药、短刀和三尺白绫中选择了后者。臣女深受感动。”
李承泽抿着茶,眼神瞟着李承乾,瞧他什么反应。
李承乾直接急了,他起身欲夺下那条白绫:“皇祖母这误会也太深了,这白绫我现在就烧掉。”
“诶!”范落兰见他伸手直接将白绫往身后一藏,歪着头笑道:“太子殿下,这白绫是太后赠臣女的,臣女可不敢烧,若是烧了,臣女怕是会死的痛苦些。”
李承乾上前从范落兰手里抢下,又道:“那我不烧,我去还给皇祖母,就说这礼太大,你收不下,我替你拒了。”
还没等范落兰说话,李承乾就气势汹汹地出去了,十二三岁的少年抽条似的长高,现如今和李承泽都已是清秀俊美的少年,范落兰看着他的背影,手肘拄在桌面上,撑着头笑道:“胆子可真大啊,这就是太子吗?敢把白绫还给太后。”
“看来他是真心想拉拢你了。”李承泽在一旁喝光茶水,看向范落兰,眼里似乎有些醋意。
范落兰也将视线放到他身上,笑了两声,本想逗逗他,可却突然想到那日之事。
他们午时下了学,李承乾说他的东宫近日新来了一位糕点师傅,做出的糕点比御膳房的好吃多了,因此便送了李承泽一盘糕点,李承泽以为兄弟情深,便收下了弟弟的礼物,他回到寝殿中吃了这些糕点,还想感叹确实好吃,没过一刻便腹痛难忍,口吐白沫。
淑贵妃吓得急忙叫太医,正巧范落兰在淑贵妃宫里帮忙淑贵妃分类她新得来的书,得知此时赶快来到李承泽寝宫,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是中了毒,来不及去找苦参或者瓜蒂散这类的药物,只好赶快叫人来准备大量的盐水为李承泽催吐,又叫其他人快去煎解毒的汤剂,这一套下来,李承泽才缓和回来。淑贵妃因为此事便更加感谢范落兰,因为如果不是范落兰及时抢救,等到太医赶来恐怕已经无力回天了。
庆帝也得知了这件事,说是要抓出毒害皇子的凶犯,严惩不贷。可最后的证据几乎皆指向李承乾,庆帝却装起傻来,只将东宫里的那位新来的糕点师傅诛了九族,一点都没追究李承乾的责任。
李承泽那颗被李承乾伤透的心终于再次被那位陛下彻底杀死。
呵,果然,无论太子做了什么事,就算是把自己杀了,陛下也会假装看不见,他这个儿子,在庆帝心里什么都不是,可他却偏偏把自己送到高位上,捧得越高,摔得越狠。想来,自己也不过是他送给太子的一块磨刀石,而磨刀石不会变成刀,到最后只能化作一堆齑粉,随风而逝。
范落兰知道那盘糕点是李承乾送的,她很生气,不懂为什么兄弟之间可以手足相残,他们之前的关系明明是最好的。但看到陛下的态度和做法,她就明白了。
这发生在太子和二皇子之间的一切,都牢牢地掌握在庆帝手中,庆帝是人偶师,其他人皆是他手里的木偶,被无形的线拴着,去演出他想要的剧情,而不自知。
而庆帝将那名糕点师傅诛九族更是让范落兰心寒,她知道帝王无情,可那糕点师傅是一个可怜的替死鬼,他和他的家人又何其无辜,本以为给太子当差是件荣幸的事儿,可谁知要遭受如此灭顶之灾。
在此之后,范落兰对庆帝的那份亲情逐渐消散,如此冷血之人,范落兰在他身边永远会留一个心眼。
范落兰从回忆里抽出思绪,将心思放了放,拿了一盘为他准备的葡萄放在桌上,笑道:“虽然我的确将他当作弟弟看待,但我答应过你,我也只会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