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世界的尽头,贺兰浑看见了阴隐山蜿蜒的山道,山道上有纪长清,她背对着他往前走,淡淡的影子拖在地上,贺兰浑心中一松,笑出了声:“道长!”纪长清应声回头,贺兰浑看见她素来冷淡的脸上明显的轻松神色,下一息,他被大力拖到了她身前,去势一时收不住,反正他本来也不想收住,就那么眉开眼笑地扑向她怀里:“可算找到你了!”纪长清在最后一刻闪身躲过,又伸手扯住他向前飞扑的趋势:“其他人都走散了。”“是啊,”贺兰浑不无遗憾地被她抓住站稳,“咱们得赶紧找到裴谌才行。”裴谌虽然处处跟他作对,但应该只是不赞同武夫人跟裴探花来往的缘故,况且他得知崔颖遇险后立刻来告知他,心思还是正的,至于卫隐,还是让他变成老头吧。贺兰浑伸手拉住纪长清:“从现在起咱俩什么时候都不能松开手,免得一不小心又走散了。”他试探着,手指穿过她的手指,挽成十指相扣的样子,她并没有反对,至少他没有察觉到她的反对,贺兰浑心中欢喜着:“道长待我真好。”纪长清停住了步子。四下一望,周遭的景色依稀就是他们上山时所见,那株荼蘼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眼看是离得远了。所以此时向下走,其实是在上山吗?耳边听见贺兰浑说道:“我方才过来时,好像穿过了许多世界,每个都不相同。”想来卫隐、裴谌他们就在不同的世界里,崔颖大概也在,要如何打破各个世界的障碍,找到崔颖?纪长清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抬眼看着头顶的圆月,贺兰浑便也看着那轮月亮,银灰色的圆盘挂在树梢,中间有模糊的影子,据说是桂树和玉兔:“每个世界都有月亮,这会子都是夜里,也许这山里的昼夜是相通的。”纪长清一言不发看着月亮,她记性很好,所以能记得一开始向上走的时候,太阳也是在这个位置,这其中是否有什么玄机?四周能听见时起时落的轻微响声,也许是夜行的鸟雀,空气中有青草和花香,她与他十指相扣同在一轮圆月下,假如不是知道阴隐山的诡异,贺兰浑几乎要觉得惬意了,向纪长清又靠了靠,轻声开了口:“眼下,只剩下咱们两个了……”心念却在这时忽地一动,不对,为什么只有他们两个?那些失踪后又出现的人,全都在山里遇见了属于这里的人,张溢奴看见了下棋的老翁,剩下的或是看见采药的仙童,或是看到仙子高人,但他们从入山到现在,连个鬼影子都没遇见过。耳边听见纪长清的声音:“你想到了什么?”“仙,”贺兰浑握着她的手,慢慢看过四周,“我们没遇仙。”夜风拂过,树梢草丛发出沙沙的细响,贺兰浑从怀里摸出一方帕子铺在石头上,拉着纪长清并肩坐下:“坐一会儿。”纪长清不清楚他为什么突然从遇仙说到了坐下,沉默着坐下时,见他低着头小着声音:“一静不如一动,与其毫无目的乱走,不如等着仙来找我们。”纪长清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山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会来?”贺兰浑笑起来:“不来的话,咱们怎么变老?”若是不来,费尽心机设下这座处处诡异的阴隐山有什么用?如今他也看出了端倪,此处的仙并不同于先前他们遇见的那种穷凶极恶,这些仙抛出的是圈套,用仙境掩饰陷阱,等他们自投罗网。既如此,那么这仙,肯定会现身。如今他还不知道如何才能从众多小世界里找到崔颖,那就等仙出现后,从他们嘴里问出实话。解下外袍给她披上:“夜里冷,别冻着了。”纪长清伸手挡住:“我不冷。”眼下的确不太冷,山外积雪未化,需得裘衣才能保暖,可入山后到处都是一派春日风光,只不过这冷与不冷,原本也不是非要落到实处。贺兰浑低眼看她:“可是我冷呀,怎么办?”纪长清侧过了脸:“你要如何?”贺兰浑笑起来:“我能如何?”嘴里说着话,顺势靠上她的肩头,她没有躲开,于是贺兰浑的鬓发蹭着她的鬓发,桃花眼向下一弯,看见她腮边冷白的肌肤,细细的像是上好的瓷器,一丁点儿纹路也瞧不出来。鼻端嗅到幽冷的牡丹香气,夹在草木清香中越发浓艳,贺兰浑心中一荡,垂目低头,嘴唇看看就要蹭上去,纪长清突然一闪:“谁?”她霍地站起,看着道边郁郁葱葱的树林,冷声道:“出来!”贺兰浑跟着站起,夜色中树梢草叶极轻地颤动着,片刻后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你们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