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转移到肝,医生说只有三到五个月的时间了。”
“怎么会?”炎雪一惊。
“我和你张叔叔都去看望了她,我想你也应该回来看看,你小时候她可没少疼你!”
炎雪觉得自己的心开始一抽一抽地痛。
“老陆走了,现在她又挨上了这个事……义阳这孩子真心不容易!这次他妈妈住院,都是他没日没夜地在医院陪着。”母亲顿了一下,说道,“他也还没有结婚。”
炎雪呆呆地坐了很久以后,才发现视频早已挂掉了。她脑子里只是恍惚,像是一团星云在黑暗寂静的宇宙中漂浮,闪烁着过往的回忆,不断地向她靠近。而她只是抗拒,想要转身逃走,却又发现根本无路可逃。她最后一次见他,还是在十年前。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不能相信,竟然已经十年了。这十年来,他们没有见过一次面,没有通过一次电话,没有任何只语片言的问候。那是完全的空白。然而又不是空白。因为她知道自己,从未,从未忘记过他。
“他也还没有结婚。”她反反复复想着母亲的这句话。他为什么还不结婚?难道……不!怎么可能!她苦笑着摇头。如果自己对他真的那么重要,那十年前的那个晚上,他就不会不告而别。她的视线又看向床头,那装着何生生前最后一张照片的相框,这十年来,她已经告诉过自己无数次,这个世界上,会对她负责到底的那个人,是何生!不是他!
不是他!
雪后的空气格外冷冽,通透。炎雪关掉车里的暖气,将车窗摇下一指。风夹杂着刺骨的han意立即涌入车厢,冻得她的太阳穴蓦地一紧。决定要回去之后,她变得忙碌起来,先去学校请了一个月的假。拿了硕士学位以后,有两三年,何生都不让她出去工作,只说他有能力养她,后来实在拗不过,才介绍她到师姐和她的白人老公开的培训学校任教员,结果谁也没想到她可以做得这么好。得知她要回去,师姐轻轻拥抱了她,带着一丝不舍却又释然的笑容,道:“你知道我是舍不得你回去的,但是我又知道,其实你早应该回去了。”又道,“我想,何生也会为你高兴的。”
她微微一怔,何生,何生真的会高兴吗?
她花了几天的时间挑选礼物,整理行装,安排杂事,很是忙乱了一阵,到头来却发现只理出一只不大的箱子,礼物就占去一半空间,随身只带了一些简衣薄裤。一切收拾妥当,现在,她还剩下一件事。
她专注地看着前方。积雪被扫到马路两边,高高地堆积起来,但是路上还有薄冰,还是很滑,需要她集中注意力慢慢开。两排高大的杉木不断地向后逝去。在经过一个U形拐弯路口的时候,她的思绪还是腾得一跳、不可抑止地弥散开来。五年前的一天,何生就是在这个路口出了车祸。
车子驶离弯路口,向一片白茫茫的远山驶去。“我要回去了。”她在心里默默地对他说道,“你会怪我吗?”一刻钟后,一栋白色的小楼出现在她眼前。“我答应你,会很快回来陪你。相信我,好吗?”凌厉的风吹得她头皮发硬,而眼眶却是暖的,有温热的东西流下脸颊。
小楼一层最深处的办公室里,她的精神科医师David已经等候多时。
“我要回去了。”她说道,冰冷的手指紧紧握住他递来的水杯,“帮我多开一个月的药。”
David镜片后的目光清澈得像山涧融化的雪水,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
他只给她开了半个月的药。他跟她说道:“Snow,这几年来你的抑郁症状还算稳定,我觉得那是你身体里有一股力量一直在跟它抗争。”
“是么?”她笑笑,犹难相信。抑郁最厉害的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活着。
他们在楼房的玻璃自动门前拥抱告别,David微笑,最后说道:“Snow,你要相信,快乐的钥匙在自己手里。”
她也微笑,由衷地说“谢谢”。心里却只是绝望。她还会有快乐吗?她抬头,看到灰白色低沉的天空,好像随时随地都会再降下一场大雪。何生走后,她每每看到的天空,都不再是蓝色。
她开车往回走,驶到弯路口,把车停进林间。她下车,一步一步踩着没过脚面的雪,径直走到一棵杉树前,伸手抚摸那树皮上刻着的两个字:“何生”。
她一直记得,她答应他求婚的那一刻,他脸上的笑,就像春天终于来临,照进窗口的第一缕阳光。在他们说好去法院签字结婚的前一天晚上,他被兄弟们叫去参加告别单身派对。从此,她再没有等来过他。
“我一直很不开心,你知道的对吗?”她对他说道,“我想这是对你最好的怀念。”
飞机缓缓降落到浦东国际机场。炎雪打开窗帘,看到那恢宏的城市森林正迅速向她扑来。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是穿越了一个时光隧道,从天空中的一个黑洞中掉出,失重地急遽地来到另外一个世界。一个她熟悉又陌生的世界。一个曾经属于她却最终被她远离了的世界。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惊慌失措,她回到了上海。
母亲和张叔叔早已等候多时,一见她就激动地冲上去拥抱。母亲明显老了,脸上的皱纹添了无数,好在这些年她坚持锻炼、跳舞,没有再刹不住车一样地胖下去,精气神还是好的。张叔叔胖了一圈,头发更少了,露出亮得发光的头顶心,笑起来越发像尊弥勒佛。
上海的9月,秋天已至,暑热却还未完全消散。迎面吹来的风,让脱了羽绒服、毛衣,只剩一件T恤的炎雪仍觉得燥热难耐。风里有汽车尾气的味道,烟尘的味道,都市夜晚的味道,人头济济的味道……使她得以确信,自己是真的回来了。
张叔叔开了一辆炎雪没有见过的SUV,他笑说这是为了怕母亲想女儿想出相思病来、带她出去旅游散心特地买的。母亲忙说哪有的事。可炎雪还是心里一酸。
车子拐进小区,炎雪一时觉得眼生。经张叔叔介绍,她才知道原来是趁着之前“世博会”的机会整个小区都得以整修了一番,那几栋90年代的老公寓房不仅被“平改坡”,外墙还新粉刷成明艳的米黄色,路面铺了柏油,花坛里种了绿化景观,几株番石榴正开得红红火火……跟加拿大的冷清寂寥比起来,这里到处都透着一股闹忙气、烟火气,兴兴头头的,而这也提醒了她,自己是与世隔绝得太久了。
家里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父亲的黑白照片还是摆在电视柜的最上层。炎雪放下行李,第一件事就是给父亲上了三炷香。父亲的照片已经有些发黄,只有那笑容,永远停留在他35岁那一年。来的路上母亲跟她说了,这次回来务必要回老家去给父亲上坟。
炎雪把礼物拿出来,这次她给母亲买了一只古驰拎包、一件羊绒披肩,还有几瓶鱼肝油、维生素什么的保健品,给张叔叔买了一条登喜路皮带。母亲埋怨她乱花钱,说只要人回来就好了。大概对母亲来说,炎雪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礼物。
简单收拾了行李,吃了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