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扇遮面,上堂拜别母亲,尹湘如强忍着眼泪送她出阁,反复念道:“你父亲若在就好了。”
周檀病重,他表弟代为迎亲,迎亲队伍稀稀落落,在花轿之外吹着唢呐,颠簸过人声鼎沸的长街。
曲悠坐上红色的花轿后,没有恐慌,只恍然觉得十分荒谬。
她同原本的曲悠生得有几分相像,从前也有人追求,但是她忙于学业,又执着地向往一些虚无缥缈的“心有灵犀”,这么多年都不曾谈过恋爱。
谁知时空突兀一转,她竟要直接嫁人了。
她要嫁给一位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人、一位史料稀少的佞臣——与《佞臣传》中通敌叛国、残害忠良的奸佞相比,周檀顶多算是醉心权术、不择手段。位列第一,更多是因他所作所为不符合古代士大夫的价值取向而已。
倘若史料记载多一些,对他感兴趣的人或许也会多一些,他便不至于像如今一般,被埋没在汤汤史海当中。
比起辱骂,被遗忘好像更加残忍,不知周檀本人在不在乎?
若她不研究北胤律法,想必也不会认识周檀,听这个名字,只会记得他是史书中位列第一的佞臣,绝对不敢嫁给他。
想到这里,曲悠不禁失笑。
“穿越”一事本身就已经足够荒谬,与此相比,嫁人好似也算不得什么了。
如今她为了那位神秘佚名行至此地,不知算不算一种奇妙机缘?
前路缥缈,好在她天生乐观,还可以安慰自己,人生就如同她痴迷的神秘史料一般,在于探索未知嘛。
花轿不多时便到了周檀的府邸,他伤重不能起身,表弟任时鸣不愿替他拜堂,到了堂上,便有人抱了一只公鸡来和曲悠行礼。
因着周檀如今的恶劣声名,来赴婚宴的人寥寥无几,甚至站不满一堂,他父母不在,又没有别的长辈可拜,面前花梨木桌上孤孤单单地摆了两块灵位。
曲悠郑重地向那两块灵位行了礼,又侧身跟那只系了红绸的公鸡对拜。
堂下传来的嘲笑声,她全当自己没听见。
礼成之后,周檀的乳母将一块牵引红绸递到她的手中,她接了过来,正打算随着乳母往婚房中去,人群中却突兀一阵骚动。
曲悠转身去瞧,隔着绢丝的扇面,她看见有一个高束马尾、穿破旧盔甲的少年闯了进来。
一侧的乳母没忍住低呼一声:“二公子!”
周檀原是有弟弟的。
父母在临安遭横祸、双双惨死后,周檀带着尚还年幼的弟弟上京来投了远亲任氏,随后科举中榜。任氏肯收留他们二人、尽心培养,想来从前应与他关系不错。
只是燃烛一案后,任氏的主君、周檀的表姨夫受了牵连,被判流徙三千里,任氏四处求情借款才让他勉力留京,而在此期间,周檀竟毫不动容,连铜钱都没有出一枚。
自此之后,任氏便和周檀再无往来,就连周檀的亲弟弟周杨都在家祠之中与他断绝了关系,自甘入了任氏家谱。
若非这次是圣旨赐婚,周檀又实在没有别的亲戚,任氏断不会接手为他操持。
周杨年初便投了军,从此再没有踏入周府一步,今日他突兀赶来,众人皆是诧异。
任时鸣上前两步:“阿杨,你怎地突然回来了?”
“兄长担忧了,今日……他要成婚,我怎么也要来看上一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