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炼争的泪并未流的太久。
因为我毕竟是他明面上的敌人。
他又怎会在一个敌人面前把自己的脆弱显露得长长久久?
他止泪。
抹脸。
像一个雕像抹去自己身上的软弱,擦亮四周的棱角与锋锐。
他重新以冷漠看我。
只是眼眶依旧赤红,残留着崩溃后的绝望与极其深重的痛楚。
“我得多谢你。”
他这样说,我便问:“谢什么?”
仇炼争道:“谢你方才没有趁机偷袭我。”
我道:“你的情绪收的很快。”
仇炼争道:“这样不好吗?”
我道:“不是不好,是你有意放纵情绪,状若崩溃,实则是在试探我是否会出手偷袭。”
仇炼争讥诮一笑:“是,我确实悲伤至极,但我也想看看你是否会偷袭。因为如果你能偷袭的话,就证明你刚刚那番话或许是骗我,是为了使我心神震荡而编出来的谎言……”
他笑容一收,赤红眼中星火涌动,似痛似恨似怒意在层层翻滚不休。
“可是你偏偏是个正人君子,不肯趁人之危……这就更证实了你说的话……是真的……”
我平声正气道:“其实你也该心里有数,你那十成掌力拍下去,旁人不过一两日就得死了。而他能撑过那几天,撑到见我一面,已是极为不易的了……”
仇炼争道:“我知道……”
他轻声地念,含恨地仰头。
“我当然知道……可我没办法去想……没办法去接受……”
“中了那一掌的人,心肺慢慢冻结……胸口以上全部失温……呼吸都是冷的……到最后呼的气会带着霜雪……就像一个正常体温的人,被投入冰水里……清醒地,慢慢地看着自己死去……却没有任何力气浮出水面……”
“他刚中那掌时……已是痛苦难当……我至今还能听到他那时的惨叫……像一个受刑濒死的犯人……”
“那么在他死前……得有多难受?多害怕?”
他低下头,阴影遮盖住他脸庞,使那俊美面孔都显得模糊不清,似有什么难以抹去的污秽彻底糊住了他的五官,连声音都变得低沉、喑哑,似一名被血污盖住的野兽,过去的伤口在他身上一点点地腐烂。
我回忆起了当时的场景,那种极其深沉的恐惧与痛苦似乎又把我给裹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尽力以平静口吻道:“他死前,我一直以赤热掌力输入他心脉,所以临死前的那一瞬,他已平静下来,也不再怨怪你了。”
仇炼争眉间一动,似一朵冰雕的花儿被锋利的锐器剃了一角。
他再度看向我,正声道:“多谢你。”
多谢你在最后时刻陪在他身边。
我想这是他想说的,只是他现在实在说不完整。
我道:“你似乎还有什么想问的?”
仇炼争冷冷道:“我可以不问另外一个人是谁,但我必须问……他这药,是为谁而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