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发觉阮蘅不见的正是银春,她一宿辗转反侧,半梦半醒之间起身,下意识就去阮蘅的屋子看看她睡得可踏实。
可打开门的那一刹那,屋里一阵激寒,毫无人气,她心一揪,赶着跑至床榻旁,布衾之下空空荡荡,冰冷得没有人躺下过的迹象。
“姑娘,姑娘。”银春跌跌撞撞往外跑去,呼喊着,可回应她的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妆奁中所有的玉饰发簪都在,房中所有的装饰摆件一件未少,就连阮蘅平日里的月银都一分不少藏在锦盒中。
银春本奢望只是自己多想,姑娘许是早起出了门,可桌上摆着的几封信让她最后哭得溃不成军,阮蘅教过她识字,信笺中只有四个字:
走了,勿念。
她走得太过突然,让整个阮家措手不及,聂氏哭成泪人,一声声唤着“阿蘅”。
阮远征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眼中沉积着落寞与转瞬即逝的悔意。
“你可满意了!”老夫人不顾滚烫将茶盏狠狠砸向阮远征,“她一人又可去哪里,让她如何自处!你就不会有一丝愧疚吗?忘恩负义的东西,你是要气死老身!气死你死了多年的爹吗,我阮家一生坦坦荡荡,偏偏败在了你身上。”
老夫人气急,一个不稳腿软了下去,聂氏与阮岑赶忙扶着她,老夫人指着门外,一字一句道;“都愣着做什么!给我去找!都给我去!将人给我寻回来!”
聂氏安抚着,“母亲,别急,会将人寻回来的,她一个人走不远,说不准自己就回来了。”
老夫人犹一瞬又苍老了十年,“不啊……她这是铁了心要走,不愿再回来了。”
正如老夫人所言,阮蘅是不准再回来了,她特意乔装一番,跟着出京城的商队往南去,躲过了城门侍卫的搜查。
待京城阮家人仰马翻之时,她早已行了百里路。
“姑娘家的就一人吗?”行商的领队是个络腮胡大汉,瞧着凶恶,不过都是唬过路山贼的伎俩,实则是个心善而又多言之人。
“嗯。”
“家里人不陪你一道出来?”
阮蘅坐在马车板儿上,任由雨后初歇的青草气息拂面,“我在这儿没有家人,这次离开京城就是去投靠远方亲戚的。”
络腮胡回过头看了她一眼,不免心疼,“我家丫头也与你一般年纪。”她取了两个包子塞进阮蘅手中,“吃点东西填填肚子,这里离下一个城远着呢,没有落脚的地儿,怕是要饿着。”
“多谢。”阮蘅小心翼翼接过,咬了一口,是她平日里不大吃的萝卜馅儿,可如今由不得她挑三拣四,又咬了一口,才将另一只小心翼翼藏在怀中。
她的动作自然没有逃过络腮胡的眼睛,“怎么不吃?不喜欢?”
“不是,我吃不下那么多,先留着,等等再吃。”她出门时只带了自己的二十两银子,阮家的银两一点都没带上,这二十两她也都给了商队让他们拟了假的文牒带自己出京,如今囊中羞涩,她一点东西都不敢挥霍糟蹋。
络腮胡怎不明白阮蘅心中所想,“你吃着就是,那还有呢,待到了驿站,就可喝口热汤水了。”
“嗯。”
“丫头叫什么?这在外的也不好称呼。”
“宁菀。”阮蘅早已替自己想好了名儿,如今出门在外总不好再顶着阮蘅二字。
“诶,好,宁丫头。”
阮蘅笑着应下,可心中却是泛着苦涩,她其实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呢。
雨又淅淅沥沥落下,阮蘅躲到马车中,挤在极其狭小的余地,靠在货物旁小憩,前路迷惘无归期,她只能走一步再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