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高中时期,江柏一个月的饭票是五十斤,江妈给她的只有三十斤。
她可太知道饥饿的滋味了,也太知道被饿的头晕眼花,上课注意力不集中是什么体验了。
汽车两个小时到水埠镇,到的时候还不到中午十二点,他们很幸运,正好赶上集市,还有回家的船,两个人又匆匆忙忙往河堤边赶,在船上碰到了江爸。
江爸是过来卖龙虾的,现在龙虾已经不多了,估计再卖几天,也就抓不到龙虾了,且因为他这段时间总是来卖龙虾,别人看到这个遍地都是的东西,居然还能卖钱,也抓了小龙虾来卖,只是没有他烧的好吃,没他卖的好,可人家卖的便宜,多多少少也影响了一些他的生意。
他主要还是去邻市卖,只有在每次逢集的时候来水埠镇,这时候人最多了,再多的龙虾,人数多了,也总能卖完的。
江爸看到江柏和江柠回来很吃惊:“柏子、柠柠,你们咋这时候回来了?是不是钱不够用?”
江柏还没说话,江柠就赶紧说:“肯定不够用啊,妈妈总共就给了二哥八百块钱,学费都花掉七百多块,二哥还要交班费买本子买笔买辅导书,这个费那个费的,钱哪里够用?我那天去二哥寝室找他,看到二哥裤衩子上破的洞都能穿进去一条腿了,不知道还以为二哥的裤衩子开了三个大洞呢。”
这话当然是假的,江柏寝室那边是男生区,女生是不可以去的。
但她说的事,却是真的。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二哥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整天只吃干饭和咸菜,营养跟不上,生长痛呢,每天腿都疼的直抽筋,还只能忍着,听二哥说,他每天晚上睡觉都会被疼醒,醒来后又疼的睡不着,晚上睡不着,白天没精神,课业都落下了。”
“二哥说他每天都饿的头晕脑胀。”
江爸原本不懂什么叫生长痛,可听江柠那么一描述,他马上就懂了。
作为全村第一高,又是生长在最缺粮的六七十年代,他可太明白什么是生长痛了。
他诧异地问江柏:“不是给你送了两百斤饭票了吗?怎么还不够吃?”
江柠道:“两百斤饭票算啥啊?花菜都要二两饭票一勺了,二哥就是每天别的菜不吃,只吃花菜,一天都至少得六两饭票了,就他这身高,一餐起码也得吃五两米饭吧?这都还没算肉呢,食堂红烧肉八两一份,光是吃米饭花菜,一天都至少两斤一两的粮票了,每天打开水还得用粮票,你自己算嘛,一天两斤二两,一个学期一百二十天,两百斤粮票够不够嘛?”
“二哥天天担心粮票不够吃,天天担心我被饿死,本来这次国庆两天假他是可以不用回来的,怕到学期末,两个人都没的吃被饿死,回来给我扛粮食呢。”
把江爸说的心疼的不行,懊恼地看向江柏:“你这样饿着咋行?你每次回来咋不跟我们说啊!”
江柏神情冷淡地说:“跟你说了有什么用?”
江爸一愣,沉默下来。
之前很多年,他和江妈都在外地打工,都没怎么管过江柏和江柠,后来江柏说江爸江妈不是他的爸爸妈妈,只是江松的爸爸妈妈,拒绝喊他们爸妈,也不认他和江妈,江爸江妈才把他也带了出去。
可他们工作那么忙,工地上的活重,他们每天累的半死,回家连动都不想动,反而是年幼懂事的江柏在家烧好饭菜等待他们。
他们说是把江柏也接到了身边,却是江柏在照顾他们。
江爸说:“你和我说一声,粮食我总能给你送过去的。”
家里并不缺粮食。
江柏根本就不想和江爸说话,只冷淡的坐在船沿上,目光穿过湖面,看向远方。
江爸叹了口气,将这段时间悄悄攒下的两百块钱私房钱,塞给江柏。
以前他是不藏私房钱的,家里欠的外债那么多,一家人之间还有二心藏私房钱的话,那日子都不用过了,家里所有的钱都在江妈那,由江妈统一支配。
也就是这次暑假,卖小龙虾,他想让女儿上学,这才每天攒一点,每天攒一点,悄悄攒下这些钱。
之前攒的给江柠了,这次攒的给江柏了,他兜里又干干净净。
他说:“你也别太省了,家里别的没有,粮食还是不缺的,要多少粮票,你告诉我,明天我给你送到车上。”
江柠赶紧说:“当然是越多越好啊,不光二哥要吃,我也要吃呢!”
她故意做出泪盈于睫、绞着手指、很难过的样子:“我吃不饱,也不长个,班里同学都喊我小矮子。”
实际上,她比暑假时,个子已经明显蹿了一截,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她将裤腿往下放了一卷。
她表姐因为大她八岁,已是成年人身高,现在给她的旧衣服她穿的大很多,尤其是裤子,她就一圈一圈的卷起来,再用针缝上,长一截就放一圈,长一截,就再放一圈。
可她这样的身高,在全家包括江妈都是大高个的情况下,真的就是没发育的小不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