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医两鬓如霜,肩上挂着药箱,身后领着四个医工,朝着燕承南跪地行礼,“臣,拜见殿下。”
“吴太医请起。”燕承南前行几步,虚扶起他,又将此前的事儿意简言骇讲清楚,遂道,“菜肴已失,可还验得出究竟是何等毒物?”
“这便是那试毒身亡的王嬷嬷?”吴太医看向一旁的尸首,见到燕承南颔首应下,不禁感叹,“真乃忠妇矣……”
底下跪着的一干人等面色复杂。
“且待老臣查验一番。”他再度对燕承南作揖罢,方才走向那收殓到一半的王嬷嬷,低声道罢失礼,便依次看了她眼睑、口舌等几处。
又对着空了的盘子查验好半晌,他与燕承南回话,“殿下,此乃钩吻之毒。”
钩吻,又名断肠草,有大毒。
“钩吻?”燕承南默然片刻,问了个与此事不甚相干的问题,“以银器能否试出此毒?”
“银器?断然不行。”吴太医有些诧异,倒也还是认真作答,“哪怕老臣,若非亲自验尸,对着此毒怕也认不出。”
“单凭肉眼呢?”
“这……”吴太医摇头,“不知旁人如何,单凭肉眼,老臣是不敢确认的。”
孟秋察觉燕承南再度看向她,心尖儿一颤。
后面的事无需赘述。
太子殿下礼数周到的送走吴太医,又令人将王嬷嬷好生葬了,待到殿中清过场,他方才有心思来处置孟秋。
“还不肯说么?”他这样问着。
“殿下……”孟秋无从辩解,只看着他,“奴婢着实不知!”
燕承南将她这些否认都看做嘴硬,他倒也不意外。在这储君的位置上到如今,他所遇到的恶人还少么。若是孟秋坦白,将一切都讲出来,那才应该让他意外。
是以,燕承南只是淡淡吩咐道,“将他关进房中,无令不准出。”
她昂首抬眸与少年郎对视,望进他眼底的沉凝,又是颤了颤眼睫,眸中情绪复杂。直至被人拖拉着起了身,才恍如初醒,默不作声的低了头。
夜深。
晚间的春风掺着些许凉意,拂过窗台,落在孟秋面上,泛着些清寒。
也教她轻轻叹了口气。
这事儿本就说不清楚,因此,有个王嬷嬷出场搅局,甚于提出亲自试毒,她虽有意打断,最后也还是听之任之,没再执意阻拦。若非如此,就算是当时太医验出毒来,又哪有这样来得更直观、刺目又震撼?牵扯上人命,便难以掩过饰非了。
虽说王嬷嬷毒发身亡一事乃是咎由自取,哪怕人在东宫,可她到底是庄家的人,眼下她丢了命,他怎么着,也得表态给个说辞,给庄家一个交代。
而她不被燕承南相信才是对的,她自个儿也清楚,是她让人太过生疑。实则燕承南还是心软了,只是关着,连膳食都没克扣,没威逼利诱,更没严刑逼供——
那也不是她家小郎君了。
孟秋先前一再恍惚,不是为了自个儿处境糟糕。有系统做依仗,更信任着燕承南的性情,她并不曾多慌乱,只想着安分等到真相大白。
她是在心疼她家小郎君。
燕承南处理此事太过轻车熟路,彷如早已经历过好多遍似的,半点儿不见他这个年岁该有的无措与后怕,沉稳淡然得堪比成人。少年老成难以阻拦,但他太过老成,孟秋也难免觉得哑口无言,不明白该作何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