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齿常之的作战经验实在给他帮了大忙。
箭矢袭来之时,他已高声下达了举盾的指令,为防万一,他本人还当即伏地卧倒,自这座山城的土坡上顺势滑落了一段,恰恰避开了一批集中朝着他射来的箭矢。
可与他一同翻越过那道半月墙的精锐士卒,便不是个个都有这样的好运了。
角弓弩的穿透力不如臂张弩,那也只是对唐军的铠甲来说。
百济叛军本就是在一度投降后重新组建,就连武器制式上都不如昔年的王都守卫军,何况是在防卫器具上。
箭锋过境之间,黑齿常之的耳中顿时传来了一阵阵的惨叫声。
唐军的箭,是要杀敌的!
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黑齿常之一面后撤,一面已完全可以确认,对方的有备而来绝不只是体现在半月城处的刀盾兵和绊马索上,还在这一道真正意义上的防线上。
他们也不可能是在方才才发觉他的到来,否则——
这一道防线上的弓弩手不该有这样的齐全!
在这一轮齐射之中的精准度,也高得有些不可思议。
幸好,他还不算全无应对之策。
“退到半月墙后!”几乎不用他多说,在前方异常狠辣强横的攻势面前,黑齿常之往后退去的时候,他的那些士卒也以最快的速度跟上了他的脚步。
已经被百济士卒接管的半月墙,原本是百济王城的分界线,现在倒是成了这些百济士卒的掩体。
陆续整顿过来的骑兵、自前方山坡上退回的步兵精锐,以及后方陆续抵达的人手,在此地重新结成了一支抱团的队伍。
山坡上那些位处山墙之后的敌人不易对付,躲藏在半月墙后的百济叛军又何尝不是暂时难以被攻破的存在。
居高临下的唐军弓弩手还没这个本事将箭矢高抛到那个位置,而一旦他们暴露在山坡之上,同样会遭到百济士卒的打击。
所以一时之间竟达成了平衡。
黑齿常之的那位骑兵裨将总算有机会凑到了他的主将面前,脸上还有几分惊魂未定:“将军,我们现在该当怎么办?”
若非他得到了下属的相救,都险些要因冲得太前,被李唐的刀盾兵给斩落马下。
但他更没想到的,在那半月墙之内的战况会更为煎熬。
他们沿途之中所构想的势如破竹,在这一支支箭矢的打击中都变成了泡影。
黑齿常之直到此刻方才有余暇清点起人员的伤亡,也在此时朝着那高处又望了一眼。
天色越发昏黑了,却迟迟没有落下雨来。
以至于那一道明黄的旗帜显得异常夺目,也将那道隐约可见的身着甲胄身影映衬得格外有气势。
想到对方自高处不知在以何种目光打量他的失败,黑齿常之便只觉心中一沉。
那人到底是留守在此地的刘仁愿,还是唐军派遣过来的新将领呢?
但不管是谁,他现在的目标都
得是击败他!
“不能退!”黑齿常之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是被对方打了个措手不及,但眼下的伤亡,还能承受得住,也还有翻盘的机会。”
他目光决然地盯着那道尚未突破的防线,又朝着视线中的山坡扫去。
对方的人数不多,这是他最后的希望。
确实不多。
倘若泗沘城中有足够的兵员,凭借着守城的优势,足以借着方才的胜果继续推进,直接拼着少许伤亡也要杀崩他们的战意。
可他们没有。这意味着,对方的人数起码和他们所预测的相差无几。
那就还有希望!
黑齿常之并不是随意做出的判断。两军交战之中死多少人就会造成士气溃败他心中有数,而这个数字,起码在他们这一方并不完全适用。
因为这些被聚集在一起的百济兵卒既然能够忍受下困居任存山的窘境长达一年,本就有着非同一般的信念!
“按我说的去做。”黑齿常之快速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