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歇中觉呢?”
“午饭前灵武那边打发人来说事儿,没两句就说急了,发了一通脾气,才炖得烂烂的鸭子也不肯吃,闹了好阵子,才刚歇下。”
铃铛点头,满怀歉意。
“奴婢倒没什么,就是高爷爷才回房,您进去,万一再闹起来,奴婢劝不住,劳动高爷爷出面,半下午他老人家该头疼了。”
退位皇帝,偏安一隅,但贴身内侍交代底细还是犯忌讳,也可见铃铛没拿他当外人,且那野鸭子还是卓林上午送来的呢。
裴固舟在铃铛肩头拍了拍。
“太上皇年纪大了,人家说老小孩儿,好小孩儿呢,越老越像孩子难照应,真是难为你。”
铃铛且笑且叹。
“干爹在就好了,说话太上皇听得进些,奴婢说嘛,就没滋味儿。”
裴固舟侧身挡住小内侍的目光,掏出一块形质古朴的玉珏塞给铃铛。
“这东西是我才来时收的,说是隋室蜀王杨秀的爱物,一百多年了也未知真假,当个玩意儿吧。”
铃铛千恩万谢地收了,裴固舟笑一笑。
“那晚点我再来。”
“放心,太上皇一睁眼,奴婢就叫人请您去!”
这一等就等到天黑。
裴固舟着急,晚饭前没听传召已绕回来,就着一壶热茶在套间候着。
想到六郎步步逼问,又想起子佩曾说,太子妃虽与杜若不睦,这孩子却是丁点大就养在乐水居的,尤其与卿卿秤不离砣,比亲兄妹还亲。杜若那千回百转的恶毒心肠,果然没那么容易死,可恨太上皇是尊纸老虎,六郎却是初生牛犊,他再在成都待下去,难说要落到什么境地。
正想的头疼,忽听板壁那头一声长长的喘气,铃铛提着袍角轻快地走进去,片刻听见脆生生的召唤。
“太上皇宣剑南道长史裴固舟觐见。”
裴固舟忙收敛心神,垂着头,小步迈进内室。
李隆基才坐起来,倚着床柱,抬起两只胳膊等宫女穿衣裳。
“固舟啊——”
他含含糊糊地,像是含着一颗核桃,“坐不住了,想去灵武讨官了?”
裴固舟跪着回话。
“回太上皇的话,臣的铺子与朔方商道未断,更兼承办蜀中粮食押运事宜,听闻灵武那头,郭子仪与……元帅府起了争执,从前粮食进元帅府,这几趟却进了朔方大营。”
“……嗯?”
李隆基垂眼看他。
这个小商人,在他脚下的姿态摆得足够卑微顺从,眼睛也够利,比韦见素和房琯还强,郭子仪不服李玙这等大事,那两个东西竟不上报,可见担不得重任,或是已靠到那头去了。
“六品,”
李隆基咂摸了片刻,徐徐抛出重话。
“你这片心肠操得太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