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苏奈的话刺耳,仿佛只手扭着她的头叫她往镜里看,看看现在的自己。
她的手抚上镜子里灰败的容颜。
——你才这么年轻,怎么,怎么过成了这样?
先前她郁郁寡欢,是因为明知孙员外是个酒囊饭袋,海誓山盟都是假的,他不是良人,因此懒怠讨好。可是,若连这假的宠爱也没有了呢?她在这大宅子里,受尽冷眼,竟然是寸步难行……
窗外传来窸窣吵闹的声响,方如意怔,侧眼看,原来是孙府里的下人正站在凳子上挂灯笼,几个家丁正在争论高了低了。下个月就是孙员外的生辰,按照明锦的要求,孙府上下提早了布置,要过得热热闹闹的。
方如意心动,掰开那盒胭脂,缓慢地抹在脸上,随着那殷红铺开,脸上又现出鲜活灵动的风华,含着泪的眼睛极亮,好似在燃烧。
“咚咚——”
鼓乐声响,大幕拉开。
孙府里人声鼎沸,孙员外六十大寿,大鱼大肉上桌。临时搭的戏台上,有人正在咿咿呀呀地唱,孙员外让苏奈姐妹左右地簇拥,杯杯,喝得红光满面。
“老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哎!”
“这杯,奴家就祝老爷身体康健吧……”
“多谢多谢!”
面前两只小狗表演顶绣球、狗熊钻火圈,鹦鹉上贺词,已经让他搜肠刮肚也夸不出什么了,只剩下口齿不清的“好好好”。
今日那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多到令人眼花缭乱。
此时,鼓乐猛然停,陡然显出空旷的寂静。孙员外不知道发生什么,疑惑地向台上看去。只见戏子敛袖行礼,窣窣退至幕后。随即,连串咚咚的鼓声倾泻而出,节拍空灵激荡,由小及大,越来越快,众人都惊呼声。
苏奈端着酒樽,好奇地向里看去。
戏台后,闪出个绯红面纱的女子,身着无袖衫,灯笼裤,颇有异域风情,大胆地袒露双雪白的手臂,手腕上两串金铃不断脆响,鼓抛,“咚”地巨响。
她赤足从只鼓轻盈踏上另只鼓,胡乐猛起,配合足尖“咚咚”的鼓点,热情喧闹,时间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似是觉察到众人目光,那女子有些羞涩地弯起眼,动作添份柔媚,腰弯,竟然在鼓与鼓之间翻起跟头,赢得阵阵喝彩。那动作格外利落,若不是自小的功夫,是做不到的。
许久未见如此别致的表演,孙员外看得呆住了,酒樽的酒泼了裤子,都未曾知觉。伸手欲捞,想要拉住丽人的衣袖,可是每次要捞到的时候,那女人又笑着扭身,真似尾抓不住的鱼般,看着心痒。
待到曲终了,旋转的那抹火红的人影,气喘吁吁地跪在大鼓上。
这时,总算抬起头来,教人看清。
面纱上只露双盈盈的眼,冲着孙员外,略带羞涩地笑。
明锦却气得脸发绿,将酒杯往桌上磕,捏着手绢捂住胸口:‘奈奈,错了,错了。’
‘什么错了,姊姊?那是谁呀?’苏奈扶住明锦,又仔细看了看,孙员外终于认出了来人,讶异地站了起来。
‘这步棋走错了。早该知道她不是个软柿子,好好地总欺负她做什么。’明锦忧虑道,‘哎,现在倒好,把人逼急了,是给我们找麻烦!’
面纱滑落,果然露出方如意张盛装打扮的脸。
那从前冷清的人汗湿面颊,从前冷清的眼,含了绵绵情意,果真是柔媚动人。
“如意!”孙员外又惊又喜,伸手向方如意脸颊抚去。
方如意柔顺地垂着眼,等待着孙员外的垂怜,心如死灰地想:就这样吧,从今往后,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统统埋葬,安安心心地做个以色侍人的宠妾……
孙员外见方如意终于肯放下身段,喜不自胜,刚摸上脸,只听到声急急的女声道:“老爷,不好了!”
怎么,偏这个时候?方如意眉头蹙。
个梳着双螺髻的黄衫丫鬟,慌慌张张地跑到跟前,个急刹:“公子拿着礼物赶着来给老爷贺寿,不小心绊了脚,滚下台阶,流了好些血,现在人已经晕过去了!”
满堂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