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遇从没对她讲过自己是为什么从铜州被调到襄城,只说是出了事,她一直以为他口中的“出事”就是犯了错,却没想到是替人出头。
不过想想,也挺符合他性格的,他就是这么个大包大揽的人。
跟她在一起,什么都不要她操心,在部队也是把所有责任都扛在肩上。有一次许靖喝多了酒悄悄对她说,陈嘉遇是他们机组所有人心中的图腾和信念,是那根永远不会倒的主心骨。
陈嘉遇还在icu监护,医生说平安度过今晚,就能转到普通病房。乔落苏换了身无菌服进去看他。
男人安安静静地躺在一堆仪器中间,从洁白的被沿伸出许多根管子,她不敢想象这些管子都是如何插在他身上。
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陈嘉遇会以这副模样出现在她面前,毫无预兆的一串眼泪汹涌出来。
脸上罩着呼吸机,她连他的模样都看不清楚,却还是握着他没在输液的那只手,倔强地一直看着,仿佛要把这段时间缺失的全都弥补起来。
以往他的手都是滚烫的,握在一起能让她全身都暖和,从来没这么凉过。
她两只手一起捂着,都捂不暖。
“对不起。”一串又一串眼泪往口罩里流,她尝到那阵苦味,越发忍不住,“我不该给你发那些话的。”
她知道大院里那些飞行员家属,无论有多少怨言,都不会在他们上天之前跟丈夫吵架。
她想起第一次和他的同事见面吃饭,他也特意约俞心出来,为了不让许靖带情绪出任务。
如果陈嘉遇真的是因为她那些话才出的意外,她这辈子都没法原谅她自己。
乔落苏紧紧握着他的手,哭得整个人都在抽搐:“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门口忽然被敲了敲。
她知道是探视时间到了。
医生说为了保证他休息,病房不能久留,乔落苏出来便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隔着一面墙静静陪着他。
没过多久,徐明给她送来晚饭,还有件衣服。
“这是机长今天穿的飞行服,我看里面好像有东西,就给你拿过来了,你看看是不是什么要紧的。”
“嗯。”乔落苏抬手抹了抹眼角,接过那团暗绿色的布,“谢谢。”
布料触感是她没摸过的,乔落苏把衣服翻到里面,才发现一个特别缝制的小兜,因为角落开了线,露出一角白色的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把那东西从兜里抽出来。
软软的,是一张手绢,比普通手绢要小一些,像是小朋友用的。
角落用细线绣着字,许是年月已久,原本粉色的线开了,后来又被人用另一股粉色的线补起来,缝得却不太整齐。
两种粉色不完全一样,新旧交错,有种宿命般纠缠的感觉。
她手指颤抖地摩挲着那个小小的“苏”,一段早已模糊的记忆在脑海中拨开层层迷雾,露出那个七岁男孩原本的模样。
“小哥哥,你脸上流血了,疼不疼?”
“小哥哥你怎么都不说话?你不会说话吗?”
“我帮你擦擦吧,这个手绢我爸爸洗过,是干净的。”
后来她没再要这张染血的手绢,也没要他送给她的木刻飞机。
眼泪像洪水倾泻而出,瞬间浸湿这张小小的白布,也落在那个几经缝补的“苏”字上,将粉色变得更深,像当初染在手绢上的男孩的血。
虽然已经被清洗干净,却如同烙印,刻在她心脏和骨骼上,烈火烧灼一般的疼。
原来真的是他……
乔落苏俯下身,剧烈颤抖着,将自己和手绢一起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