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
“我想和朋友合伙,做……”
我一心牵挂着陆义阳,对他们说话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也没关心小张叔叔究竟打算干什么。妈妈看我有些魂不守舍的,伸手摸了摸我的头,问道:“老师没说什么吧?”
我摇了摇头,一放学回来我就冲到隔壁去通知陆叔叔和王阿姨,他们放下做了一半的饭菜,匆匆出门赶去学校,当时妈妈就问过我了。
“应该不会有事的。”妈妈说道。
小张叔叔也安慰我道:“陆义阳这小子留夜学也不是第一次了,能有什么事?”
“我做作业去了。”我点了点头,起身走进自己的房间。
客厅里响起《新闻联播》那熟悉的片头音乐,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隔壁的门开了,又关上。我忙跑到客厅,把电视机关了,侧耳听着隔壁的动静。光听陆叔叔和王阿姨声音的分贝,就知道今晚的炮火威力非同寻常。陆叔叔咆哮得像是要把屋顶都给掀翻了。训斥声里间或还夹杂了拍桌子摔凳子的声音,不一会儿,陆义阳的嚎叫伴随着竹尺子打在皮ròu上的“啪啪”声,惊心动魄地响起。
妈妈从厨房里端了一盘洗净削好的梨子出来。我将哀求的眼光投向她:“妈妈……”
而妈妈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忽听王阿姨叫道:“你要打死了他,我也不活了!”她嚎啕大哭起来。
隔壁的声音渐渐平息了下去。我回到房间,坚持着做完作业,听到小张叔叔回去了,妈妈也回房间休息了。我估摸妈妈已经关灯睡觉,就开了门跑到院子里。陆义阳的窗口还亮着灯光。我摸黑从地上捡了几块小石子,然后爬上靠墙的洗衣台,趴在墙头上,朝他的玻璃窗轻轻丢过去一颗小石子。“咚”。
直到第三颗小石子,陆义阳才拉开窗帘,露出一个脑袋来。背着亮,我看不清楚他的脸,轻轻地叫道:“是我。”
陆义阳打开窗户,看见了我,压着声音问道:“你怎么还没睡?”
我问道:“你怎么样?疼不疼?”
他趴在写字桌上,扭动了一下屁股,笑道:“不疼。”
我又问道:“学校怎么说?”
他说道:“没说什么,就骂了一顿呗。”
“哦。”我松了一口气,一时没有话说。他家院子里的葡萄架没有了葡萄,月光映照下,只留一个空荡荡的纵横交叉的影子投射在地上,竟有一丝凄凉的意味。
“你放心吧。”他说道。
我冲他点了点头,爬下来,回去上床睡觉了。不知怎的,我梦到了一片一望无际的棉田,棉树开满了白色、粉色的花朵,一眨眼又结满了结实饱满的棉桃,爸爸兴高采烈地骑着自行车,风一样地驶过棉田中间的土埂路,脸上满是喜悦的笑容:“今年棉花又是个大丰收哪!”他向着我驶来,越来越近……然而这时候我却一下子醒了过来,发现天已经亮了。
很快我知道了,陆义阳说“不疼”其实是骗我的。他没有上学,一整天都趴在床上疗伤。到隔天起床的时候,我看见他走路的姿势还是有些别扭,像是屁股上死死叮着一只壁虎。王阿姨裁剪衣服用的竹尺子,被打成了两截。
小城里的梧桐叶渐渐都成了枯黄色,一夜起来,街道上铺满了梧桐宽大的落叶,踩上去脆声作响。
“大头”说山上的野栗子都熟了,要带我们上山去采。他说的山,其实算不上是“山”,不过是小城平原里的几座小孤丘之一,叫作“乌山”,海拔也就70多米。
在一个周六的下午,天气晴好,陆义阳和“大头”骑着自行车,载着我和孙霞去城南郊外爬山。那时往南过了国道线,骑个十来分钟,房屋人烟就越来越少了,水泥路慢慢也都成了黄土路,两边尽是稻田、荒地,杂草丛生。再骑个几分钟,就可以看到一座乌溜溜的山,“乌山”。那时乌山还未被开发,树木蓊郁,层林尽染,颇有一些野趣风光。我们从最靠近道路的南坡上山,沿着崎岖嶙峋的小径一路攀援,不到半个小时,就爬到了山顶上。从上面俯瞰小城,只见红的瓦黑的瓦,一路延绵到迷蒙的远方。马路、弄堂都隐没了,一幢幢低矮、相似的楼房没有什么辨识度,只能遥遥望见城北一个小山丘上立着的汉白玉造的烈士纪念塔,每年清明节前学校都要组织我们去缅怀一番的。
乌山虽然偏僻,却也不是人迹罕至。西北面的山脚下是一片收割已尽的稻田,附近有一个小小的村落。“大头”指着那黑瓦白墙的村舍跟我们说,他太爷爷的太爷爷就住在那里,还说那是他们姓胡的发祥地。
我这才知道原来“大头”的名字叫胡立超。他又一本正经地跟我们讲,说这山上原来有老虎,他的一个老祖宗新婚之夜上厕所,新娘子左等右等不来,又不敢声张,一直到天亮了,才叫了人一起去找,在后院树丛间发现了半具尸体,才知道是让老虎给吃了!下葬时因身体残缺,只好用一只破(捣)臼覆盖其身。幸好新娘子仅做了“半夜夫妻”就受了孕,生下儿子,到清朝修家谱时胡姓已有八百多人。
我和孙霞又当他是瞎讲了来吓我们的,就跟上次的水鬼一样,颇嗤之以鼻。不想后来在学校图书馆看到一本地方故事,却是记载了这一轶事,还说至今乌山一带还流传着“老虎口下捣臼坟,半夜夫妻八百丁”的老话。
山上确实有几棵栗子树,但是让我们失望的是,栗子显然已经被人捷足先登采摘过了,只剩下地上草丛里散落着些个。野栗子并不大,小的只有玻璃弹珠大小,大的也不过像半颗松果。栗子外面包裹着坚硬的刺壳,很是扎手,我们捡拾了一会儿,很快就丢开了。下山的路上,我发现了一片野南瓜地,翻开阔大的南瓜叶,居然还能找到几个长条南瓜。我们很高兴地采了几个金灿灿的、大的、老的。
回到家里,我让妈妈赶紧把南瓜蒸了吃,妈妈却说野地里的南瓜,不知道有没有被蛇啃过的,不放心,把它丢到了院子的花圃里自生自灭。后来我问孙霞、“大头”,他们都说吃了,没有问题。陆义阳也没有吃,因为他送给了弄堂里的老阿婆。
那院子里自我们搬进来后,就一直荒着。可是自从有了一个南瓜以后,就热闹起来。小张叔叔送来了几盆菊花,一盆“墨牡丹”,一盆“绿水秋波”,一盆“雪海”。他起先是放在花圃里,觉得不妥,又搬到了洗衣台板上,他问我觉得放在哪里合适,我的眼睛看着菊花,嘴里却是很无所谓地说道:“随便。”
小张叔叔笑笑,最后还是把它们放在了水泥台板上。
等他走了以后,我就叫陆义阳来看,陆叔叔也过来看了,直夸好看,还说等开春了,他家院子里也要种几株花。
有一天傍晚,吃了晚饭,我在院子里给菊花浇水,陆义阳吃了饭也逛到院子里,趴在墙头上看,说什么“菊花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好闻,太臭”。我就不高兴了,隔着墙就跟他吵起来,非说菊花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