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秋眼瞅着他出门,再去看满桌膳食,却全然没了胃口。她三两下将碗里的东西吃完,索性也搁下碗,匆匆朝着外头去了。
相隔至今,几个月以来,这是她头一遭再和燕承南在一起用膳。但……与她所设想的截然不同。她到东厨后,去寻燕承南从宫里头带来的庖子。而她所问的,也无非是那些。
“他往常早上只吃这点儿?”
“那午饭和晚饭呢,这总不会太少吧?”
“什么?没有爱吃的菜肴?怎——”
她接连报出好几道菜,却得个答案,“……都不喜欢?”
“那我曾经见大人茶杯里搁了蜜饯,他应该爱吃甜吧?把口味往——”
“呦,这您是打哪儿见来的?”那御厨本就不耐得招待孟秋,还是因着她是宣柏亲自带回来的,又好似与燕承南有些瓜葛,这才好言好语和她讲话。未曾想这人不但莫名其妙,还仿若脑子不大好使。
他说得阴阳怪气,“我伺候大人两年有余,可从不曾见到甚么蜜饯的事儿。”
“没见过……?”孟秋懵了。
这场出于担忧的闹剧无疾而终,她一时间有些反应不及,这才恍然大悟,自个儿究竟是在哪里露了破绽。又或说,在燕承南那儿,她打从一开始,便是浑身破绽。
孟秋在他看傻子似的表情里,有些不尴不尬地扯了扯唇角,“……打扰了。”
这件事不了了之。
余下的两天,他仍是吃得少之又少。
燕承南惯是少年老成的作态,近来则愈发得冷淡。教孟秋评价,用上不苟言笑这个词儿都绰绰有余,端肃沉稳得令人难以接近。与此同时,他也的确令官员畏服、让百姓敬仰,一度抵达了高山仰止之尊。
但孟秋不在乎这些。
她所看得到的,是燕承南终日操劳,连夜里在接到京中送来的消息时,也得即刻回复。他不离彭城,便常去看望灾民,待到回来之后,就又是茶饭无心。偶有遇到烦心事,他不仅无人可诉,更得费心费力,还哪怕半句怨言都没有。
孟秋将这些看在眼里,心疼的同时,又难免生出几分无力感。他所为的是天下人,是以,宁愿吃苦受累,那孟秋得怎样劝说,才好教他多顾及自身?
做不到的……
她想着这些,一边不知该当如何是好,一边更找不出法子,在面对燕承南时候,与他相处,便情不自禁地有些欲言又止。她私以为遮掩妥当,不会教燕承南察觉,却不曾想他是个多么敏感的人。
不似多年前笨拙稚嫩地委屈,他早已抛却掉,换作最为适用的压抑与隐忍。
在明白孟秋的细微情绪后,他甚于不必详查,只需稍加揣摩,就差不多将她的心思猜得一清二楚。
清楚,却不曾为之理解。起码他在这两三天里,闲暇时也曾考虑到孟秋的用意,可着实想不出,她是由于何等目的,才来……关心他?是的,是关心。
对于天家来说,这东西好似并不必要存在,也并非是必须要有的。他久居深宫,形单影只,若不论旁的原因,只对他本人而报予眷注的。偌大个世间,竟难寻一个。
那孟秋呢?她又是为了什么?
两人存着各自的顾忌和疑虑,在离去前夕,处于府中正堂内,用着彭城的最后一顿晚膳。
较为例外的,是这餐膳食乃为孟秋亲手所做。
就像那回的姜茶一般,她委婉而温柔地,试图哄劝着燕承南。不过这回换作一小桌的菜肴,以及满腔真心而已。不得不说,她便是摸准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