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多年前,曾有一人于我有恩,她——”
孟秋拿自个儿做托辞,就在第五回,庆安元年的深冬里,那个曾与小郎君相依作伴的教养嬷嬷,沈娘子。
她特意挑拣几个细节来讲,用以混淆视听、以假乱真。
大抵是这一答案颇有些出乎预料,打从她提及故人,燕承南便不做声了。再到她三言两语道出缘由,私以为毫无错漏,耐心等待着燕承南回应之时,他仍是默然。
一刻钟过去,又是一刻钟。
着实是等的百无聊赖,孟秋没忍住换了条腿支撑身子。有点麻。与此同时,她也在抬眼看他。
少年郎垂着眉睫,沉静端正的倚在床头,神情里瞧不出什么,一如往常般冷淡。日光从窗外透进来,照在帷幔上,再影影绰绰晃悠着,于他面上落下和暖又细碎的春色。衬得他眉眼如墨,浓淡勾勒而出,唯独脸色过于苍白,清浅得宛如玉人。
他这副模样不像是在回忆,亦并非沉思。旁人看着是极其认真的作态,而孟秋对他还算熟悉,如今便知,他走神了。
“殿下?”孟秋轻轻唤他。
一声喊罢,他颤了颤鸦色的眼睫,连带着映下的一小片阴影也跟着瑟瑟。他恍如初醒似的,循着朝孟秋望去。春阳下,他眼底光泽流转,波澜频起,是孟秋不能尽数明白理解的情绪。
与之截然相反的,燕承南应得过于平淡,“……这样啊。”
话音后,孟秋本以为他或许还有怀疑,应该还会追问一些其他的,甚于已经在想要如何把这件事编造妥当,却未曾想,他再无后续。只是静静看着她,目光里蕴含着许多许多,衬得他霎时颇为老成,和稚嫩青涩的面容相差甚远。
因此,孟秋一时半会拿不准他的意思。
“愣着作甚?”他反而去问孟秋,言辞里是信了这解释的,并道,“既你要报恩,还是调到我身边方便些。”
孟秋当做他仍旧存疑,想要试探自个儿。她半点不恼,竟觉得松下一口气,舒展开笑颜,答应得极其干脆,“奴婢遵命。”
他不曾多说,有些倦意般轻轻蹙眉,侧首敛眸。
此事闹得过于严重。
皇帝手段狠辣,将敬妃废除,连同有所牵连的一干人等,也都杀得人头滚滚。听闻行刑那日,近乎血流成河。
这段时日里,燕承南几番遇险,从中毒,乃至刺杀,已然不仅是危害皇储,更是触及到皇帝的底线。他对燕承南虽不算慈父,却总有情分,燕承南天资过人,又被他悉心培养至今,见他而今受伤,到底还是怒极。
与此同时,皇帝为着表示对东宫的看重,不止给他放权,连带着太子党一派,亦大肆右迁。
孟秋得知这些事儿,颇有些乐见其成,忍不住笑话那个bug:适得其反了吧?事与愿违了吧?活该!
她正偷懒发呆,发散着思绪,就乍然听燕承南喊她。
“来福。”
“嗯,来了来了~”孟秋一边应着,一边想。这段时日与他相处下来,姑且算是同他亲近许多,乃至于在他面前,哪怕她偶有逾矩,仍不见被怪罪。
燕承南对她已经不止是温和,简直堪称纵容。和有意捧杀不一样,他仿若对她毫不设防,从生活起居,到行程安排,对她都分毫不瞒。这些,和她先前猜想的,截然不同。
默不作声为他将添过茶,孟秋不着痕迹的看他半晌,终究、到底,也不过是软着心肠随他去了。管他是什么缘故,他开心不就成了。
正在孟秋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对孟秋递去一封信。
时值四月,天气逐渐热了。他穿得单薄,这般一抬手,袖口便顺着滑落下去,露出一小截如玉皓腕。他人好看,手也好看,从骨节的起伏到皮肉的弧度,乃至指尖上点缀似的些许嫣红,皆是风流隽秀。
他看到孟秋愣住,亦不做声,只将手里的信纸又朝她递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