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承南对她的答复始料未及。
实则情况并非他所说的那样严重,不过是气急之下,一时失言才讲出的反话罢了。
皇帝确是不满他许久,但又忌惮他良多,只得再三忍耐。
直至他去信咸王,近乎不抱希望的,请咸王联络在传言中被称作神算子的抱朴道长,哪怕是为安心,又或……自欺欺人。聊以慰藉。
得到消息后,晓得她于二月将至江南郡,燕承南又处心积虑,才故意做局,一步步将自个儿陷入所谓险境。
其目的一为孟秋;二则是想逼出那在东宫安插细作,共她挑拨离间的恶人。三更要趁机试探皇帝,乃至各路势力的态度,再临到末尾处,将全局掌握手中,反客为主。
可现如今……
他并不信孟秋的话,淡淡应着,“是么。”
“我、我不知道该怎样和您解释……”孟秋抹掉眼泪,觉得难堪又丢脸,却骤然上前,蹲下身跪坐在他脚边,昂首看他。
孟秋眼圈仍泛着红,堪称狼狈,却固执而坚决的与他对视着,“我做给您看。”
她不善言辞,却又无不透露出一个词儿:生死与共。
教燕承南不禁怔然失神。
良久,他低笑轻哂,垂下眼,口是心非的道,“哄我罢了。”
“没事的……”孟秋误以为他是难以接受落差,连忙牵住他手,紧紧握着,认真对他说,“您还有我。”
他本该照旧当做谎话,却情绪难抑,在她担忧在意的目光里,从心尖儿上,痛痒着颤了一下。再从血肉里冒出新芽,飞快的开成一朵盛绽的花。
“……有你又如何。”他噗嗤被惹笑了,心头却疼得打颤直哆嗦,教他一时间觉得喘不上气,语不成句的断断续续问她,“到最后,丢下我的,便不是你了么?”
“我不走了。”她答道,“这回绝不会再离开。”
“你所谓的难言之隐呢?图谋的事情又该如何?都不管了么?”燕承南拂袖要起身,却被她手指紧扣在腕侧,只得作罢。他伏在凭几上轻轻喘息,腰侧伤口隐约作痛,引得他晕眩之下,口不择言,“我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废人,既连仅剩的用处都不再,弃如敝履才——”
孟秋手下一拽!他猝不及防朝她倾斜倒去,撞进她怀里,额角磕在她肩头,“唔……”
经得这一打断。
他话音乍止,茫然昂首看向孟秋。
“……都是我不好。”她颤声央求燕承南,“别说了。”
并非敷衍,是她心疼得无以复加,自责更甚。
燕承南听着耳畔急促的心跳声,仿佛从那之中,也觉察出几分……真情。
他到底是安静下来了,就着孟秋,按捺着满心酸涩,无言良久,再低低的自嘲着,“若我沦落如斯,身无一物,你却不如舍弃我来得更好。”
“绝对不会有那一天的。”
听罢,他勉力压抑着心中乍起的欢喜与甜蜜,又与此同时,不由自主的深切煎熬着。
他遮掩着泛着一抹薄红的眼尾,嗓音略有些低哑,“……是吗。”
可他整个心都在为之悸动。
在孟秋的许诺与温柔之下,他贪恋着,竟然舍不得去戳破这镜花水月。哪怕是假的,就当做是他偷来的一场幻梦。
待到情势稳定,他便如实告知孟秋。
一定。
春深日暖。
还不等燕承南被官衙的人逮到,孟秋便得先为一日三餐发愁了。
碍于房契抵押出去,手里的绣件又大都是半成品,并无甚么能换现钱的。她只得对寄体暗道一声对不住,再去变卖家中某些珍藏的私品。
“我尚有些余钱。”燕承南将面额为百千的银票递给她,“或可维持几日花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