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禾柠嘴上很硬,实际特别吃他这样,以往端方清雅,高不可攀的男人无底线地对她示弱,什么脸面分寸都无所谓,一心只要她的关注和偏爱,她想不心软可太难了。
她自己也清楚,那些竖起来的壁垒,对他淡漠不在意的表象,在医院一整晚的拥抱里已经满是裂纹。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主动来医院的,沈禾柠没有马上进去,转身到附近专做营养餐的一家昂贵餐厅,斥巨资买了一份合他口味的晚餐,然后进医院把保温盒交给病房门外的江原,小声叮嘱:“不要跟他说是我买的。”
江原大喜过望,满口答应着:“好好好,一定。”
实际他巴不得马上进去端给薄时予。
因为术后那些新型药物的反应,时哥从昨天开始就没怎么吃过东西,没有胃口,勉强吃了也容易吐,更煎熬。
他正愁得要死,沈姑娘就送了晚餐来,无论这次能不能吃下,对时哥来说,得到属于她的温度也许才是最重要的。
沈禾柠又问:“现在谁在里面,他说……受欺负了。”
江原立马义愤填膺,压低声跟她告状:“邵延过来了,他自己作死被女朋友抛弃,还非要类比来刺激时哥,时哥够苦的了!”
沈禾柠本来还挺冷静,一听是邵延就上了头,直接拧门进去,一眼看见邵延不修边幅地待在薄时予病床边,而她哥哥居然比两天前更瘦削了一点,唇色淡白,垂着眼靠在枕头上,孑然一身的样子,跟邵延对比鲜明。
沈禾柠当场火气就压不住了,她可以欺负折腾薄时予,但换成别人想都别想,敢碰她哥一下,她不搞死他才怪。
她面无表情,迎着薄时予笔直看过来的目光,上前扯住邵延的手臂,即使力量悬殊也硬是把他从椅子上拽起来,利落往门口一推:“邵总,怎么欺负完眠眠不够,还有空来招惹一个受伤的病人?是眠眠把你那颗糟烂的心还踩得不够碎是吗?”
邵延已经对自己刚才口没遮拦的那些话后悔了,现在被沈禾柠揪住,听到秦眠的名字心里更碾成渣,抓住稻草一样问她:“眠眠最近好不好,她每天还跟你联系吗,住在哪,是宿舍还是外面的房子,我——”
沈禾柠冷笑,按照事实一板一眼回答他:“眠眠特别好,从你这个火坑里跳出来了,住在哪和你无关,但你可以知道,她跟新男朋友感情很甜,对方处处比你强,别幻想着搞挽回那一套,你不配。”
邵延脸色铁青。
沈禾柠逼视他:“邵延,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深情,在欺骗她,毁了她初恋,把她伤得体无完肤之后,你又后悔了想追她,以为肯低头,放下身段,就是对她的恩赐了,她应该乖乖原谅你,是吗?”
“别做梦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她眼瞳里结着清霜,“同样的火坑眠眠不会跳第二次,任何知道疼有骄傲的女孩子,都不可能重来,你孤独终老是活该的,自作自受,彻底死心吧,也麻烦你从这儿出去,别吵到我们病人休息。”
邵延一米八几的身高,在沈禾柠几句话里微微摇晃,几乎要呕出血,他多看了病床上的薄时予两眼,没再说什么,回身走出去带上门。
沈禾柠站在原地深深呼吸,她说这些,心绪没办法不跟着波动,眼角也带了点热意,稳了片刻才想起到薄时予始终没有开口,病房里宁寂得像是黏稠深海,让人呼吸涩重。
她慢慢扭头,视线落在薄时予脸上,神经猛地一跳。
他目不转睛在凝视她,眼里因为她进来而燃起的光,现在沉暗得像被墨汁覆盖,他还坐在那,但沈禾柠能感觉到,他在往不知名的深渊里掉,一点点把他整个人吞食殆尽。
薄时予眼尾弯了一下,抬起手:“柠柠。”
口吻低得不忍听。
沈禾柠恍惚反应过来,她对邵延说的那些,薄时予全部代入到自己身上了,他以为每字每句也是给他听的,她在通过这种方式告诉他,不可能重来一次,别做梦了,她是真的不要他。
薄时予再一次叫她,微微变调的声音出口后,他拖着不能动的残腿,极力靠近床沿,想拉近哪怕一寸跟她之间的距离:“柠柠,过来。”
沈禾柠在这一刻丝毫不怀疑,如果她不过去,或者倒退,他一定停不下来,会摔到地上,再艰辛也要挣扎向她。
她迈开双腿,动作有些僵,薄时予盯着她的反应,在确定她是朝他过去,而不是转身避开之后,他眼角沉积的血丝爬上瞳仁,在能碰触到她的第一时间,把人扣住拉进怀里。
太紧了,紧得腰背的骨头都在发酸。
沈禾柠挣动了一下,换来他更没有分寸的桎梏,直到她膝盖碰到床沿,软了一下没站稳,朝他跌过去,他迫切地把她带到床上抱住。
面对面的拥抱太危险了,随时要被他身上气息扰乱意志,沈禾柠心跳快得顶不住,尽力从他臂弯里扭过去,只把后背给他,咬唇平复着。
薄时予一手扣牢她的腰,一手伸到枕下拿出一个长方丝绒盒,两指拨开盒盖,捏起里面端正摆放的细细链子,绕到沈禾柠颈间。
太凉了,沈禾柠忍不住缩了一下,像是在躲。
薄时予把她按住,断断续续在她耳边低哄着,双手贴在她后颈,把链子系好,唇压上去轻吻:“哥哥出去一天就发生意外,只来得及给你买这一样礼物,等下次……出去时间长的时候,再准备更多。”
他晚上赶到,天亮手术,中间短短几个小时,用来给沈禾柠选一件也许会喜欢的小礼物,想逗柠柠朝他笑一下。
沈禾柠低下头,摸着锁骨中间垂着的坠子。
不需要看,光凭指尖的触感也能描摹出来,是一支精神的小禾苗,叶片向两边伸展张开,又被一个完整的细圆框在中间,既是护佑也是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