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想起教她数值分析的教授挂在嘴边的话。穿越这种事,碰上一次大概就已经用光了她积攒二十一年的人品。
问题是,她压根不想要这样的“幸运”啊。
她家庭幸福学业出色,帝国理工一等荣誉毕业,拿着将近三千欧的工资来到荷兰,整个世界都在她面前展开。
凭什么在这个时候,把她扔到科技落后、女性地位低下的十九世纪!
“时间是相对的,”乔试图让自己振作起来,“爱因斯坦说……”
爱因斯坦说,面对远远优于人类法则的宇宙法则,力量微薄的我们必须感到谦卑。[3]
乔把脑袋埋进枕头里,叹气。
“早上好!”伴随着敲门声,提奥温和清朗的嗓音响起,“乔,你醒了吗?”
“我醒啦!”乔大声答应着,从床上跳起来,“再给我五分钟!”
身为客人还睡懒觉是件相当失礼的事——她动作飞快地开始穿衣洗漱。
用过早餐,提奥问起了乔的打算。
“你今天还要去代尔夫特吗?或者,”他含蓄地劝说道,“你也许愿意给家人发封电报?”
乔垂眸。
她不知道提奥猜测了什么,但约翰娜在阿姆斯特丹的家,她的确暂时没打算回去。
一方面,是不知如何面对约翰娜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另一方面,是不想要被安排的婚姻和人生。
再说——谁会在日记里写上自己家的地址啊。
既然如此,解决三餐和住宿,就成了摆在她面前的首要问题。
“我去代尔夫特。”乔回答。
没了那份博士雇佣合同,她就想办法再获得一份——当初她能够击败所有竞争对手当天拿到offer,现在也一定可以。
提奥将乔送到火车站,又递给她一枚10盾的金币:“拿着吧,你会用得上。”
从海牙到代尔夫特的车票只需20分——乔在心里迅速算了一下通胀率,10盾相当于145欧,他简直慷慨得过分。
“谢谢你,提奥,我无法表达我有多么感激。”乔认真地望向那双映着天空的温柔眼眸,“我保证会尽快把钱还给你,连本带利。”
“不用担心,你什么时候还都可以。”提奥笑了笑,说出《圣经》中的箴言,“你手若有行善的力量,不可推辞,就当向那应得的人施行。”
“……乔!”
望着年轻小姐远去的背影,提奥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叫住她。
熙熙攘攘的站台上,乔回过头。
大概是因为她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睛,提奥想,清澈得一眼就能望到底,仿佛对这个充满烦恼和痛苦的世界一无所知。
“如果你需要任何帮助,可以随时来找我——你知道我住在哪儿。”
提奥……他真是自己见过的最善良、最温柔的人了。
乔摸了摸裙子口袋里的那枚金币,拎起皮箱走下火车。
车站对面是一条叫做“老代尔夫特”的长街,同名的运河穿城而过。街道中央的王子宫,曾是荷兰“国父”奥兰治亲王威廉的住所。
理工学院的主楼同样坐落于此。
“早上好。”乔走到接待台前,对秘书礼貌地笑了笑,“我想见物理系主任。”
“早上好,小姐。您有预约吗?”
“恐怕没有。但我需要和系主任谈谈——我是来申请工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