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
学堂的夫子们也想早日毕堂,回家歇息,故而考完后,就马不停蹄地开始批改试卷。
批改试卷是个辛苦活。
对学识渊博的夫子们来说,这个年岁的学子,学问还浅薄。
学生都是他们教的,能看到的答案也大多千篇一律,甚至还各有各的疏漏,各有各的离谱错误,优秀的学子终究是少数。
看一份,烦闷增加一分。
看到一处自己讲过的点被曲解,恼火都不知该往哪儿烧。
若不是糊了名,真恨不得把这厮拎出来,好生训斥一番才解气。
明明是冬日。
批着批着,心窝里就跟钻入了小蚁虫一样,烦躁得慌,也像是闷热漫长的夏日被暑气笼罩,闷得浑身发燥,恨不得出去吹吹冬日寒风。
陡然听见带着惊叹的赞誉声。
一屋子夫子都意外地抬起头来。
“这群小子里头,竟然有人能写出让张兄你都叫好的诗?”
“批改了这么多次考卷,可算是有点新鲜了。”
“我教的学生里倒是有两个诗词不错的,我看看。”
说着,陆续有人搁下笔,站起来活动舒展一下筋骨,顺便走过来瞧瞧,也算是歇口气。
唯有一名鬓生白发的老夫子若有所思,他姓傅,正是监考狄昭昭那间考舍的夫子。
傅夫子也不疾不徐地踱步过来,探头一看,好像还真是那小娃娃的字迹。
其他人也都看到了答卷上的小诗。
只粗粗读一遍,就忍不住眯起眼。只感觉似有一股山涧清泉叮咚而过,清爽地带走了闷热盛夏的暑气,通体闷燥一扫而空,浑身每一根毛孔都松散张开了。
心情一舒畅,连屋外呼啸的寒风都觉得顺眼了。
灵气这东西很玄妙。
有些诗人随手写出,就有轻灵飘逸之感,有些诗人苦练一辈子,文辞间也有挥之不去的匠气。
狄昭昭的诗,好像每个字都在往外溢出鲜活的喜意,好像句句都在惊喜地喊:“哇!”“哇——”“哇~”
无论是冬日撕扯脸颊的劲风,还是扰人湿烦的泥泞落雨,在他笔下全都变成世间难得的美好,变成独一无二的快乐,变成喷薄而出的灿烂阳光。
傅老夫子细细品咂完,眼中浮现诧异之色,点评道:“字里行间跃动着生机,活泼俏皮,确实难得。”
“看完真是浑身舒坦。”
“我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无意中看了那本收缴上来的《家有小豆丁》,现在的幼童,可当真不得了。”
看完诗词。
意犹未尽的夫子们又忍不住去看经义,策论。
这一看,不仅破题极为敏锐犀利,行文更是旁征博引,谈古论今,洋洋洒洒一气呵成。
即使想法还有些青涩稚嫩,但角度之新奇,行文之磅礴大气,再严苛的夫子都说不出半句批评的话来。
一众夫子都觉得震撼,甚至把文章拿到手上,仔细读了两遍。
“幼童而已,为何能写出这般海立云垂之感的文章?”
“你看这些用典和论证,从战将白起的布阵细节、到前朝联攻野围商的典故……用典又精又巧,绝不是强说硬赋,许多贫寒书生,家中书少的,考中了举子,都不一定有这般广袤学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