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娘离的他近,只见他抬手在丝弦上轻轻一划弄,一叠并不悦耳的声音滋滋而出,可幺娘的心思不在这不悦耳的音色上,全然落在了他那只手上。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指甲莹润剔透,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
不过最让幺娘心摇神荡的是他的容貌,她自小生活在苏州河上,见过的人形形色色,却从未曾生出这样一种感受,这世上竟有这般容色的男子,叫人见了羞愧不如,无地自容。
陆昀拨弄了几下琴弦,摇头笑笑:“不行,我弹奏不来。”
他起身准备把琵琶还给幺娘,翁光羲却叫住他:“二郎,让幺娘教你。”
陆昀没理会,坚持把琵琶递过去:“还给姑娘。”
而后回到自己座位上,小声道:“我就是好奇才过去试试,又不会真的弹奏,老师说那话是何意,我学了弹给谁听,老师您吗?”
翁光羲笑道:“二郎此话甚合我意,你学了就弹给为师听,为师最喜欢听你弹奏了。”
陆昀很是无语,他这老师说话有时着三不着两,叫他不知如何说才好。
那翁光羲在想什么呢?他想到方才少男少女挨在一起,少年怀里抱着个琵琶,女孩在偷偷看他,那一刻的美好,是这个世间任何东西都抵不上的。
只可惜,落花有情流水无意,他这弟子眼中并无情意。
“你看你,我不过这样说了说,你就不高兴了。”翁光羲有些无奈。
陆昀给他斟了一小盅暖酒递上,“老师错怪我了,我没有不高兴,只是不知怎么接你这话好。”翁光羲摇头失笑,这傻孩子,怎么这样实诚,随便说句什么都可以,他又不会苛责他。
之后幺娘又弹奏了几首曲子,师生二人坐在一起吃酒聊天。
晚饭陆昀是在翁家用的。果然如老师先前所说,饭桌上师母板着个脸,对谁也不搭理。
陆昀瞧着气氛不对,忙给师母夹了些菜,又挑着些好话说了,翁太太这才稍稍缓和了脸色。
她倒不是给陆昀摆脸子,她是生翁光羲的气。这老货在外面讲学便也罢了,倒还带了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回来。但凡他事先信里支个一声,她也不会这么子来气。
就在今日下午,那姑娘还进了翁光羲房里弹奏曲子,谁知这一路上弹了多少首了。
一个五十岁的老头子和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共处那么多天,说什么是怜惜孤弱,鬼才信嘞。
陆昀又给师母添了几筷子菜,一边跟平常似的唠家常,“今早我母亲还念叨师娘来着,说是您好多天没往她那里去了。师娘哪天得空,可过去坐坐,我母亲一人在家里也闷的紧。”
翁太太笑了笑:“倒叫你娘挂念我,赶明儿个了我就过去坐坐。”她也知道陆昀这是安慰她的话,这孩子倒是个好的,翁光羲不在家的日子,这孩子隔三差五就过来看她陪她说话,她打心眼里喜欢他的紧。
她与陆昀的母亲少时就已相识,她也曾是那官家小姐,只是后来家族没落了,程嘉茵嫁进侯府后,二人关系就逐渐淡了。
再后来陆昀拜了翁光羲做老师,两位夫人因此又走动起来,时不时到彼此那里坐坐说说话。
翁光羲见夫人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心道,还是他这弟子会哄人,他师娘就吃他这一套。
陆昀这顿饭吃的终不似平常自在,幺娘就坐在旁边,他总觉得气氛怪怪的。
饭罢,他便回家去了。
紫烟已经为他备下洗澡水,上前为他更衣时,闻着他身上的酒气,想他以前从不在外宿酒,难免问了一嘴。
“今日在老师家高兴,就多吃了几杯,不打紧的。”陆昀说。
紫烟见他言行并无异常,便稍稍放了心,又拣着另外一件事说了:“二爷下晌不在,昭大爷来过了。”
今日是腊月十四,陆昭休沐回来。
陆昀嗯了一声:“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