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没想过他做了什么?他与聂楚容的关系?”
“我当然想过。”仇炼争叹道,“就算恩断义绝,也得先报完恩,再断掉,难道不是么?”
我摇头道:“可你能有今日,不全是因为他,也是因为你自己。”
仇炼争一愣,我继续道:“你虽任性自我,但也仗义豪情,用人从不问出处背景,有才就提拔,有能耐就留下,所以能吸引那么多人来投奔你,留下来,就算你改弦更张,决定与亮明哥联合,也没有多少人敢反你。”
他目光深沉地看我,嘴唇微动,却是说不出一个字,我又道:“我曾经不赞同你的做事手段,只因你出手太过狠辣无情,可我后来才觉察,这意气门内灾外患实多,这□□人混着莽汉,确实需要一些雷霆手段去压服。”
仇炼争听得气息乱蹿,小沈却已经极不耐烦,道:“小唐,你与他说这些废话做什么?今日我们二打一,难道他还有的逃?”
我瞪他一眼,接着看向仇炼争,道:“我说这些,你明不明白用意?”
仇炼争沉声道:“你是想说,我取得今日的成就,多半还是因我的性情,而不是这些武功?”
我点头,他苦笑:“可若没有这些武功,世间又哪容得下我这般性情?”
此话不通,我便话锋一转:“其实在我到来前,你已经在这儿呆了一会儿,磨蹭了这一会儿都没动手,你又在想什么?”
“我还能是在想什么?”
我目光定定地看向他:“你师父几乎杀了我全门,他当年屠的都是无辜,杀的都是少年与妇孺,现在还要你来杀沈玄商,你当真觉得这举动符合江湖义理?”
仇炼争欲要说话,我却冷笑道:“若你真觉得杀沈玄商无碍于你的义气原则,你为何犹豫?为何磨蹭?你从前做了什么决定时,可不会有半分的犹豫迟疑啊。”
仇炼争愣住,一腔坦然长荡的声音消下去,像一道勃勃欲起的火种忽被扑熄了一半,原本长燃的杀气、暗酝的狠意,忽就再起不能。
我眼观他这般,自觉有戏,便道:“你还不和我说实话吗?”
仇炼争叹道:“我确实觉得这样不对。”
一锤定音后,他又道:“我师父本就对不起你门派,若我去杀沈玄商,一来,他上次放过了我,我杀他有违义理,二来,你将痛不欲生,与我彻底决裂,这也势必必会影响如今的‘抗聂’大局。所以我今日来,不是杀他,是让他杀我。”
“让他杀你?”我立刻反应过来,“你没办法主动去杀他,但若他主动来杀你,生死一刻时,你将不得不自卫,那时就必须下杀手了?”
沈玄商恍然大悟:“难怪你找到我也不出手,就这么阴阳怪气的,原来是等我先发暗器呢。”
仇炼争则瞪了他一眼:“我以为他杀心深重,见到我一定会先动手,可没想到我们在这儿吵了骂了半天,他就是不来杀我,那我也不能自卫反击了。”
我笑道:“所以,你们就这么僵持住了?”
沈玄商冷笑一声,仇炼争不解道:“你究竟和他说了什么,能让他这样的人都按住杀心?”
我正色道:“我和他说的是,你的父母,可能是因你师父而死的。”
他眉头一挑,我笑道:“我没有证据,只是推断,但是小沈知道这个可能,就不会再对你下手了。”
“因为他想看我们师徒反目?”
我抬起头:“因为他不希望再伤害和他一样受骗受害的人。”
仇炼争震惊地抬头看我,颤抖的双唇却突出了一个无话可说,而我只道:“所以你今日如何骂他,讽他,他都没有和你动手,你明白这道理了么?”
骤听此语,小沈倒是以一种难以言喻的奇怪表情看我,我瞅了他一眼,示意他别乱说话,再等我回头去看仇炼争时,他那被固执和傲气所雕刻出的脸庞终究还是如碎玉切珠,固执粉碎,傲气不在,暗酝的防备也已土崩瓦解。
我心下一松,笑了一笑,拍了拍他的肩,然后牵着他的手,把原本浸沐于阴影之下的他牵到了阳光之下,牵出了这个充塞着杀气的屋子,牵到了那波光粼粼的湖畔、水边。
小沈本来想悄悄跟来的,结果被我回头厉眼一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