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得一脸震惊不解,却见那个“我”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昏迷的仇炼争继续道。
“我本已打定主意要杀你了,我想尽一切办法逼你出手与我决斗……可你偏偏,偏偏就死也不肯对我下杀手!”
“你把自己作弄到血流满地、重伤无力,你是料定了……我无论如何也没法对没有反抗之力的你下手,对吗……”
“我”说到这里,心中压抑已久的情绪似乎如决堤一般崩裂开来,也什么东西无声无息地湮灭,又有什么在轰轰烈烈地崩塌着,以至于到最后,“我”不自觉地流下两行清泪来,开口就是声音喑哑,断续不成句,像一个连续说了一千句一万句情话怨话的人,再也说不出一句流畅而真心的表白。
“我杀不了你,我居然到最后还是杀不了你……”
“这样的我,又有什么资格去做小沈的师兄啊……”
我感觉到一股浓烈到要溢出来的悲伤,与强烈的自毁感,正把这个“我”紧紧包裹着,以至于他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好像是蘸着自己的血和泪,从绝望不堪的灵魂里掏出来。
到最后,我只听到“我”喃喃自语了一句。
“仇炼争,你也别太得意,我虽解决不了你,但至少,我可以去解决你那贼师父,还有我自己……”
“我”抬头看向虚空,似哭似笑道:“这样,也算是给小沈个交代了吧?”
我悚然一震,瞬间就明白了他想做什么,却极力地希望阻止。
小沈绝不会希望你这样的!
可还没等我做出什么,说出什么,梦里的场景就好像是被人放了快进键一样,场景极速地挪移跃迁,瞬间就转到了第二幕,“我”正在一座空旷无人的石桥上,与一人厮杀!
我眼尖地一瞅,整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腔。
是他,就是他!
八年不见,他的身形比之前还多了几分佝偻疲态,如今戴着个斗笠,穿一袭灰衣,袖角飘飞如被裁切的朵朵铅云,斗笠下一张中年人的脸,如风刀霜剑刻了一半就弃,充满着杀气与戾气!
“你杀了仇炼争!你竟敢杀了他!”
他在狂怒中爆发,瞬间数掌齐发,其中五掌被我躲过,最后一掌的掌风却结结实实地拍向了“我”的胸膛,躲不过,也逃不开。
“我”在被击中的瞬间,身形已显颓势,却点足立地,强扭腰胯,反折过来,一掌轰轰烈烈地拍在他胸口!
却如石沉大海,半点无力!
七层“劫焰掌”对九层“缥缈冰”,毫无胜算!
那人如被小猫抓了一记,毫无阻碍地掐住“我”的脖子,怒道:“他爱你至深,百般求我放过你,我给了他机会,也给了你机会,可你,你居然这般心狠手辣……”
“我”被掐的喘不过气,却在这致命的手掌之下,仍然是眼含癫狂的笑意,发的声像断续的狂笑,那人一惊,把我甩在地上,怒道:“你笑什么?”
“我”舒了口气,摸着喉咙笑道:“曾雪阳,他能有今日……还不是拜你所赐?若非你当年恩将仇报,杀我师父一门,他怎会死在我手里!?”
曾雪阳?
是这三个字吗?
我一脸震惊地围观着,却见那曾雪阳勃然大怒,冷声道:“你师父为了一己之私,陷害我暗算我,怕我复仇,掳走一众孤儿躲入山谷,他难道不是死有余辜?”
“我”冷冷道:“他若对不起你,你找他决斗便是。但是我的师兄弟姐妹呢?他们何曾对不起你!我们何曾对不起你!?”
曾雪阳冷冷道:“你们如此多人,若有一人练得这武功,岂不要来杀我……再说,我当初已放过你和沈玄商一回!你们竟还要来找死!”
他待要再一掌拍到“我”脑门,忽然面色一变,气息急乱起来。
我看得不明所以,那个地上躺着的“我”却放声大笑道:“蠢货,我知道自己内力不如你,怎会毫无准备地拍你一掌?我在自己的经脉里刺入了小沈的一枚‘万清流针’,它顺着我的掌力刺入了你的胸口,你现在才察觉到么?”
曾雪阳在暴怒和惊惶中向我扑杀而来,而“我”扬声大笑,毫无畏死。
我头皮一麻,马上又瞧见了第三幕。
这第三幕中,曾雪阳已经不见,而我却遍体鳞伤、气息奄奄地躺在了仇炼争的怀里,看上去随时都要死去了。
仇炼争抱着我,目光赤红、几近崩溃道:“你为什么要在脉里埋着‘万清流针’……你明知道这样杀了人后你也多半会死……”
“我”慢慢地呼出一口寒气,虚弱无比道:“就算没有这针……我中了你那贼师父好几掌……九层阴气侵入肺腑,我本也是活不了的……”
仇炼争一愣,脸色惨白得几乎透明,一双赤红如火的眼好像是血丝爆起,惊怒与悲痛,懊悔与无力,像把他整个人的意气精气都给榨干,我竟从未见过他这样绝望茫然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