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去的时候,仇炼争其实极不放心,认为我低烧刚退,伤势不稳,这就要走,是极不稳妥的行为。
他想跟着我去,但被我拒绝。
拒绝的理由很简单,只一句。
我出去是要找高悠悠。
仇炼争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神情不明,但终究没在说些什么。
因为他虽然极不喜高悠悠,但也知道我与他是朋友,是很好的朋友,朋友之间互相发生争斗是我最不愿意瞧见的情景,而像毛毛仇这样的人,遇上高悠悠,便如冰刀遇火星,暴雨遇阳光,二者是不可能和平共存、只能此消彼长的。
所以我得一个人去。
事实上,我出门一趟,确实也做到了先去找高悠悠。
我知道他向来神出鬼没,如今只是常态,可这人至今都未回来,让我实在有些担心,他究竟又跑去哪儿浪了?可曾遇到什么不该遇到的人?
我在各大屋顶转了一圈,远眺四周,举目四望,实在是没看见人又没捉见影儿,而且只跑了一会儿,胸腔就觉得又疼又烫。
看来伤势确实影响了我的洞察力,感官也跟着被削钝了。
这个时候找高悠悠,我是没什么优势可言的。
我从屋顶不情不愿地下来,正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这一趟出门不能白来,我得去找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沈玄商。
他那日与我约定说,他这七天内的正午时分,都会跑去一个偏僻的小酒馆,我若想见他,只需在大中午顶着大太阳,去那酒馆小坐一番即可。
我这就去了。
第一眼就在这破落不堪的酒馆里,瞧见了低头喝闷酒的沈玄商。
这次再见到他,我心头已是另外一番情与景,看见他的脸,只觉说不出的亲切自然,想抱抱,可又不好意思去抱,想远着,但又不愿意去远着,我就坐在他对面,一掌拍在他拿酒壶的手上,想把他的酒给收回来。
“我都来了,你还喝什么闷酒?”
沈玄商擦了擦嘴角的酒珠子:“你总算来了,我还以为你是从此忘了。”
他语气略带抱怨,眼里却闪动着笑意,足见心底的欢喜远大过表面。
我道:“我非但没忘,可能还记起了一些。”
说完我一靠近,以一种咱俩才能听到的声音问道:“我的真名,是不是叫唐玄兔?”
沈玄商听得身上一震,像是有一道名为惊喜的电流从头顶瞬间游走到了他的脊椎。使得他脊背一弓,迅速靠近我,紧张又不敢相信:“你,你真的记起来了?”
看来梦境是真的?
往事被确认,我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沉重,虽然未能完全记起对这些人的感情,但我遇到沈玄商时就有一股亲密的本能在升起,它提醒着我,过去的我,应该是把这些人当做家人一般的存在。
可好不容易记起来的家人,都已是惨遭横死。
我却记不起他们如何横死,只能去猜、去推导。
甚至我当年的失忆,还有凭空出现在那无人的破庙里,都有可能与这些人的死有关。
但遇见沈玄商这熟悉又陌生的脸,我同时又有一种迷路多年的旅者,终于找对了路的轻松感,这种感触与沉重与孤独相抵,多种情绪连环翻起,使我觉得舌苔散苦,心中发涩,可又没从前那么苦、那么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