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那匆匆一瞥,我瞧见了桌上那一长一短的蜡烛,只觉得自己就像那俩蜡烛似的,被锋利的铁刺从底部贯穿到中间,受了这巨大的刺穿之痛,方能被固定在一处,在寂静的夜里一路燃烧到天亮。
燃到最后,我想我是一滴红油都不剩了。
我明明说的是“我允许你做,但不能做得太过”。
谁知道他酒意上头,完全只听前半句完全不听后半句?
没有任何前头准备,就这么像打桩机似的狠狠打了一晚上。
我这倒在床上,人是晕了,但好像又没有完全晕,闭着眼随时要睡,可模模糊糊地总能听到身旁的响,我感觉到仇炼争被踢翻到地,一开始还有些懵,他大概以为我累得慌,只跑上来,抱着我,而我软弱无力地靠在他肩头,他一旦察觉我身上的温度,整个人一下子惊醒,手上一摸额头,这人更是慌了,赶忙用被子把我裹好,连人带被子扛在肩上,直接带出了房门。
我脑袋昏昏沉沉,整个人如睡似醒,被他扛得一震一晃的,好像一千个擂鼓打在我胸口和后方似的,直恶心我得想当场吐出来。
等他到了某个房间,把我给放下时,有道惊呼声响起。
又不过多久,一只微凉的手摸上了我的额头,又把了把我的脉门。
随后一阵轻叱声响起,其中的愤怒和厉意,连烧得迷糊的我都听出来了。
“仇炼争!仇门主!他身上还带着伤呢,你怎能这样不加节制呢!”
我始终没听到仇炼争的辩解。
仿佛他是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这声轻叱似乎引来了别人的注意,我听见更多的响动与人声,在我身边此起彼伏不休,有吵闹声,有打斗声,有一拳砸在某人骨架上的清脆响声。
似乎有人在怒骂。
还有个人在挨揍。
之后是有些指责推搡、怒叱狠吠的。
但更多的仍是沉默如泥、钳口不语。
我实在是分不清是谁说的什么做的什么,只因我这肉身凡躯本就受了伤,余毒未清,再这么燃烧一晚上,那是铁打钢锻的人也受不了。现下身上越来越烫,五脏六腑像架在油锅上反复煎熬,后方则有一种被剪子给撕裂的痛楚,再加上胸口一起一伏的疼,使我全身血气像泄洪似的泄了出去,手上脚上全是虚的空的,意识如一团混沌似的往热海里沉,越沉越糊涂,越往下越空白。
沉到最后,我终于完全失去了对周围的感知。
像是沉到了八年前,沉到了上辈子,我入水后的一刹那。
深水挤压着胸腔内为数不多空气,四肢像被切断了链接似的不由自主地软起来,我抬头看着天空,却没有任何临死前的恐惧,只有一种梦幻般的感觉把我包裹着,使我觉得很安心、很温暖,像是要回到最初的了。
然后在我闭眼的那一刹那,我好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境。
梦里面,我从那次公交车事故以后就穿越了。
但没有穿成那个破庙里十五岁少年的我。
而是穿成了一个婴儿。
也就是俗称的胎穿。
梦里的我作为一个婴儿,和许许多多其他的婴孩一同在一个悬崖下的山谷中长大。养我们的是一位四十岁的大叔,和一个年纪足以当我奶奶的六十岁老婆子。他们也不知从何处捡来的一群孤儿,带到这隔绝人世的悬崖之下,教养了十多年,喝的是牛羊的奶,吃的全是虎豹骨肉,穿的是狼皮熊袄,什么都靠着自己从山中猎来的物资,从不去悬崖上讨生。
这群孤儿里,当然就我一个穿越者。而我因保留着上辈子的记忆,自然就天赋异禀,学什么都比别人快,吃的喝的更讲究,走的跑的我比人先,等到七岁开始学武,我在进度上也快旁人一大截。
教武功的,自然是那位四十岁的大叔。
他这人脾气也忒古怪,给我们都各自取了姓名,可唯独他自己的姓名,我们是一概不知,他只允许我们叫他师父,叫老婆子为钟婆婆,别的就再不许我们多问。
而他教我们学的武,也是一门没有名字的心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