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笑了一笑,以最轻的声音去说最坚重的话。
“这一年来,你固然恨他,可你这样做,不也是在恨着你自己吗?”
我彻底僵住。
仿佛隐藏了整整一年的念头,就这么大白于天下了。
梁挽目光悲悯,而我却几乎受不了他的悲悯。
他想握着我的手来传递温暖,我却没办法把手给他。
我只是忍不住道:“我确实是在反复思考……我扮作叶小颜去接近他,是不是我做错了呢?会不会我以唐约的身份去接近他,没有那些处心积虑的欺骗勾引,他也会喜欢上我,也会帮我打开云隐宫的门呢?”
“我后来想的却是……我欺骗了他,可骗到最后自己却心软了,想获得原谅与救赎,这岂非也是一种错?错就错到底,倘若我心硬心狠到了底,我或许就不会险些丧命,也不至于如此难受了吧?”
梁挽苦笑道:“可如果你换了前期的身份,或是换了后期的行为,事情就真能如你心意吗?”
他把几个茶杯往桌上一摆,好似是用它们去代表了几种势力,然后他指着这几个茶杯,一一解说,一下子就把我带回了过去。
“你对那些开头的欺骗耿耿于怀,但你若以唐约的身份去接近他,你的身份背景就要比叶小颜要复杂多了,而且你身后还有许亮明,你认为仇炼争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信任你,喜欢上你么?”
我笑道:“也许我若以男子身份去接近他,他根本就不会喜欢我呢。”
梁挽却清浅一笑:“唐兄可别妄自菲薄,就算你没有这些装扮,也依然是个风姿婉秀、玲珑凸翘的美人,我想仇门主还是会喜欢上你的,只是要信任你却要久一些了。”
我脸上一臊,又不好意思又有些疑惑道:“信任我要久一些我明白,可玲珑凸翘是个什么词儿?”
梁挽咳嗽一声,继续分析道:“当时蛇爷已经到了云隐宫内,所以无论你去不去,内乱都会爆发。如果你以唐约的身份去接近仇炼争,不能在短时间内得到他的信任。那么内乱爆发时,他就只能是一个人进那云隐宫,到时内乱外患交错,就凭仇炼争一个人,能保住俞星棋,能护住那些无辜的宫人,能应付那么多的高手和内奸么?”
我想了想,笃定道:“不能!”
他当时的武功远不如现在,看人的目光和瞎子一样好。
而且我不在的话,别说盛万里会背刺他,那位黑衣老哥就更不会去杀铸血坛的三位杀手,到时这些人全去围杀一个仇炼争,他能活下来的几率就大大降低。
他一死,就别提俞星棋这位大哥们了。柳无絮的背刺,盛万里的背叛,还有蛇爷的种种奇毒,随便来一样都能够他受的。而俞星棋若死去,我要盗的药估计也是保不住的,就连我身上的奇毒也未必能解,寿命都得折损大半呢。
这么一分析,我心里忽然一顿敞亮,好像打开了天窗把光全兜在我怀里了。梁挽见我面色转缓,便下了个总结。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你固然让他受了极大的欺骗背叛,你也因此付出了惨痛代价。可你要是没在短时间内叫他喜欢信任上你,你就取不得灵药,他多半也横死,俞星棋等无辜宫人更难以幸免。难道这就会如你心意?”
我道:“这确实是个烂结局,可我恨的不止是这个。”
梁挽沉默片刻,指出道:“你也恨自己心软,恨自己信他,爱他?”
我一字一句地问他:“我信他、爱他,为此几乎死去,能不恨吗?”
梁挽苦笑道:“可是去爱一个人,就和交真心朋友一样,都是赌与冒险,都是把自己的命交给对方。反正都是冒险,你都不怕交朋友了,为何还要怕去爱人呢?”
我口气古怪道:“这两个……能一样吗?”
梁挽苦笑道:“都是交付真心,只是深浅罢了。”
他看向我,认真道:“为了那些你关心在乎的人,你已经做得太多、太多,在原谅别人之前,还是先原谅自己吧?”
我心头一酸。
我给所有人讲故事,他们到最后都会去问我——值得吗?傻不傻?
只有一个梁挽,劝我不要后悔,不要去思考自己当初是否可以做得更好,做了就是做了,做了就要不管对错,要好好地原谅自己。
要去爱自己。
去爱别人的核心——其实就是爱自己。
所有去原谅的前提,也都是原谅自己。
不要去怕自己做错了什么,判断错了什么,我知道这一切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