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一阵酸甜苦辣全数翻倒,舌苔上好像先沉浸于一种极甜的苦涩中,然后翻出了陈年带酸的美味儿,又觉气血交聚于心口肌腱处,心脏砰砰直跳如风箱,好像我的心是想信的,可理智不肯被说服。
“这话能是仇炼争说出来的?是你自己想的吧?”
梁挽苦笑,指着那碗还热着的药汤道:“是我想的不错,可仇门主这几天是怎么悉心熬夜的,如何用心改良口味的,我是都看在眼里的。我认为,我说的就是他的内心想法。”
我听完,拿起盖子,把那药汤重重盖上。
只听“砰”地一声瓷砰瓷的脆响,瓷盖子把香气热气药气一同遮掩了,我面上也跟着卸下了表情,像是把内心的情绪也盖上了口。
然后我看向梁挽:“你知道我们之间的恩怨么?”
梁挽目光一沉,坦率道:“仇门主与我说了些。”
我笑道:“你故意提他的这些好,是希望我们能放下嫌隙,这样去救阿渡的时候,可以更齐心、更团结么?”
梁挽一愣,我却去拍拍他的肩:“其实你不必说和,我也会团结众人,促成此次营救,你大可不必如此费心……”
梁挽沉默片刻,却伸手盖住了我那只覆在他肩上的手。
我一惊,却见他目光诚挚道:“唐大侠,我说的是我看到的实情,这推测也是真心……而且这也并非是为了阿渡。”
我直盯着他瞧,瞧了一会儿方道:“好,我信你。”
然后我就话锋一转,故作微恼道:“但你若还这么见外地叫我唐大侠,我可就再不喝你送来的药了。”
梁挽一愣,笑道:“好啊,唐兄。”
他还要走,我却招呼他再留下来一会儿,我想把仇炼争熬药的情况问个更明白清楚些。梁挽倒也乐意,把门一关,换我给他倒了点茶水,他一边喝着热腾腾的茶,一边也和我说起了仇炼争的伤势恢复情况。
我听完,便不经意地问:“你说你并非为了阿渡说这些,那是为了什么?”
梁挽喝茶的动作一顿,思量片刻,手指也摩擦着杯子边缘了一会儿,还是道:“他对你有情有念,但他憋着不说,我看着也难受。”
我一愣:“有情有念?”
梁挽笑道:“每次替你熬药,我并未看到他有半分不耐心,我回去之后和你诉说你喝完药的反应,倘若你觉得香甜,他便能开心一整天,你若觉得太苦,他就是捏着鼻子,也得去翻嗅药渣,然后下次改良。像他这样粗率有冲劲儿的人,能耐下性子去做这一件辛苦枯燥的事,甚至一天天地期待着你喝药的反应……这还不能证明什么吗?”
我一时说不出话了。
因为梁挽的形容太有画面感,我反而没办法去真的想象一个那样早出晚归、默默熬药,然后翘首以盼梁挽回去报告的仇炼争了。
他真的……他真的能享受为我熬药,享受去照顾我?
这是毛毛仇吗?
这确定不是一个被三体人绑架了再改造的仇仇毛?
梁挽见我如此沉默,眉头一皱道:“他能对唐兄如此用心,而唐兄却还是戒备提防于他……想必过去发生的事儿,对你而言非常的可怕惊心。即便像唐兄这样开朗豁达的人,也不敢再轻信于他……”
他毕竟是梁挽。
他很快就察觉到了我内心的犹豫与难受。
我不知如何想,只喝了口茶,可喝到嘴边才发现,茶早就空了,我的牙齿无声息咬着地是茶瓷,像在喝一口空空如也的恨与惧。
于是我干脆放下茶杯,把它推到了那碗仇炼争精心熬制的汤药旁边,看着它们两个一大一小、并排而立,我好像也看到了当初的我和他。
我就笑笑,去看着梁挽。
“你想不想再听一个故事?”
梁挽眼前一亮:“当然!”
我便把叶小颜的故事又说了一遍。
但这次与上次不同,我与高悠悠说的时候顾忌情势,还算说得精简,可我与梁挽说的时候没有险情,因此我是说得盆满钵满、说得几乎毫无保留,把一腔腔一件件细节都灌输给了他。
梁挽听得无比认真,而且情绪起伏极大,一时震惊莫名,一时忧伤满怀,一时担心焦急,一时又愤慨难当,最后这些情绪像一条条小溪汇流成了大海,在他的胸腔内盘踞不去,丰富而多层次地沉积下来,让他的表情显得十分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