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无凭（七）
晚间周檀竟出乎曲悠意料地回了府，同她一起吃了晚饭。
曲悠回府时已是戌时中了，韵嬷嬷见她劳累，便吩咐厨房赶紧开火，不多时便端了六菜一汤上桌。
她省亲那日曾对母亲提了一句，第二日曲府的老嬷嬷便荐来了几个踏实能干又忠心耿耿的老仆，有了这几人分担，周府中混乱的事务也逐渐井井有条了起来。
韵嬷嬷和德叔办事极为精细、赏罚分明，加之周府鲜少殴打仆役，短短时间内便运转有序，仆役们干劲也比从前足了些。
曲悠持著尝了一口面前的八珍烧鱼，果然比从前味道好了不知多少，就算她本来无心品尝，也不免赞了一句厨房用心。
韵嬷嬷在一侧欣喜道：“之前夫人给厨房写的食谱，掌勺师傅颇感兴趣，还托我找夫人再要几张，只是有几句，仿佛是什么‘火腿’，师傅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咳，咳……”曲悠呛了一声，正想回答，却听见门房突然有人来报，说周檀回来了。
周檀连官服都没换，摘了幞头便来到了她吃饭的抟峦院，曲悠远远地看见了他一身朱红官袍，待他进门，便关切问道：“案子进展如何？”
周檀没吭声，沉默地坐在原处等韵嬷嬷给他递来银筷，垂着眼睛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他一回来，周围的丫鬟和韵嬷嬷也不敢再多说，曲悠抬头看了一眼，众人便下去了，还贴心地为二人关了门。
桌上只有一道甜食，被叫做“庵波罗果”的芒果此时刚传入中原不久，曲悠在采买处见后，十分高兴地给厨房师傅写了一道冰镇杨枝甘露，由于椰奶难寻，主配料换成了牛乳，但风味大差不差。
周檀似乎很喜欢这道甜品，但是没敢多吃，保持着每夹三次菜便舀一勺的频率，估计是不想让旁人看出来。
曲悠支着手看他，心中缓缓回忆起了晏无凭之前的托付。
她不知道晏无凭认不认识原本的曲悠、有没有看出她的身份，但她娘家势力单薄，如果真想按照晏无凭所说，在必要时低调转移芳心阁众人，最好是找周檀帮忙。
可是她现在有些不太敢相信周檀了。
种种疑惑堆在心间，总是让曲悠忍不住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其实，最坏的不外乎周檀和那个彭越沆瀣一气，说不定还掺和了芳心阁的事情，此时不过是装模作样地走过场。她求助之后，周檀便会立刻告知彭越，想办法把事情压下去。
若是如此，周檀为何敢让她插手这件事呢？
况且，她总觉得，若非临行前周檀的提醒，她恐怕注意不到那个鸨母。
曲悠闭上眼睛，总能想起周檀在目睹那女子坠楼时的神情，能露出那样神情的人啊……
她在这边思索着，周檀却不知什么时候吃完了，他轻轻搁下手中的筷子，拿绢子擦了擦嘴，随后道：“典刑寺只有一个姓晏的人，刑部已经派人去拿他了，不过此人是典刑寺卿彭大人的心腹，彭大人方才遣人来说要到府上拜会，他来时，你不必出面。”
曲悠把那碗杨枝甘露端了过来，朝他面前推了推：“为何？”
周檀低头看了一眼，抿了抿嘴，努力无视了这碗他应该很喜欢的甜食：“不必多问。”
语罢他便再不多说，径自离开了院子，临走时吩咐了一句，要韵嬷嬷开新霁堂迎客。
原来周檀是为了见彭越特意回来的，可是有什么事，是他们在刑部说不得的吗？
曲悠立刻起身，跟着周檀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