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有些惊讶地看她一眼,一路上这姑娘都颓废绝望得好似失去了全天下似的,怎么突然振作起来了?
她们很快到了景祥城,许疏楼下了牛车,环顾着这座记忆中的小城,天下不久前才经历过一场动荡,这里的百姓们却已经恢复了平静的生活。即便再怎么不情愿,她也得承认,萧君成确实是有几分做皇帝的本事的。
但毕竟是经过一场动荡,有些地方官府的户籍丢失,正在重新挨家挨户登记户籍,应该有可以利用之处。
如果长俞不出现,她总得想办法在这里活下来。
那对儿夫妇的目的地是一家书铺,妇人有些犹豫地看向许疏楼:“姑娘,若你实在没地方去……”
她身边的丈夫扯了扯她,似是要拦阻她的过分好心。
许疏楼笑了起来:“我会读书识字,可以帮你们抄书。”
男子用怀疑的眼神打量她:“你能行?”
“我不要工钱,我帮你们抄书,想换一件干净的男装,和一个暂时的落脚处。”
听到不要工钱,男子这才点了头:“行,那你先试试吧。”
妇人拉过她:“那姑娘你先去院子里洗个澡吧,我去给你找件夫君穿不下的衣服,然后再写两个字让我们看看你适合抄什么书,等晚上铺子关了门,我给你抱一床被褥来,你就先在铺子里凑合凑合。”
“多谢。”
许疏楼在无人的后院用冷水沐了浴,换上了妇人给的男装,把头发在头顶束成男子单髻,临水自照,对着水盆中映出来的俊俏少年郎满意地点了点头,她许疏楼的人生,就算凄惨,也要漂漂亮亮地凄惨。
她去当年相遇的地方蹲守,果然画境不会那么好心,长俞仙尊这一次没有出现。
她终于赚到第一枚铜板的时候,他没有出现。
她买了几件男装,彻底把自己扮成一个俊朗少年的时候,他没有出现。
她谎称自己是个秀才,在战乱中丢了文牒,又凭着真才实学通过考核混进私塾教书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出现。
虚空中那道声音也似乎遗忘了她似的,当然也可能是在安静地潜伏着,等着看她究竟何时彻底崩溃。
等不到长俞仙尊,她也没有办法主动去求仙,那声音用了手段,把她限制在了人间。
时光匆匆,转眼间,人间已过三十载春秋。
某一日,许疏楼躺在后院的吊床上,脸上盖着一本《道德经》,酣然入梦。
耳边终于响起了一道声音,这声音听起来有些得意:“这三十余年,你过得如何?”
许疏楼伸了个懒腰:“你终于肯出现了?”
“三十多年了,你已经老了。”
许疏楼在吊床上荡了荡,摇头晃脑吟道:“三十年来世上行,也曾狂走趁浮名。”
“你过得如何?”
“三十年间更一世,其间堪笑复堪愁。”
“……好好说话。”
“好吧,”许疏楼终于肯取下那本盖在脸上遮阳的书,笑了一笑,“没想到我五十岁之时会是这副模样。”
“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都是假的。”许疏楼拂了拂袖,她今日穿了一件绣仙鹤的文士袍,看起来儒雅温文,倒有几分像她的父皇。
“可你在这里过的这大半辈子是真的。”
许疏楼点点头,起身给自己斟了杯酒:“总算过得还算有意义,我做了私塾夫子,用自己赚的钱买了间院子,还在院子里种了杏花。”
院外有孩童经过,口中叫着许夫子问好,许疏楼便对他们挥了挥手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