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榻榻米上呼吸微弱的老村长已经瘦得快不成人样了，他眼窝凹陷，嘴唇干裂，但肚子却鼓得老高，皮肤上还有奇怪的皮疹，看起来诡异得吓人。
“看这个体征，皮疹代表有过敏反应，腹泻导致了脱水，而且腹部膨隆……应该是有腹水。”
千帆念叨着，她伸出手，一手掌心贴在老村长隆起的腹部，先是慢慢地按照逆时针顺序轻轻按揉了一圈。
“能摸到脾。”她神色凝重地在老人的上腹按了按，然后转移到右上腹，“肝也肿大了。”
视诊触诊之后就是叩诊，千帆另一只手曲起中指，在贴着老村长肚皮的那只手中指上不轻不重地敲了敲，然后又动作很快地在老村长隆起腹部的其余部位都依次敲过一遍，最后她点头，确认道：“移动性浊音，有腹水。”
“神使大人，我的家人们究竟怎么了？”女孩焦急地问，“是不是……是不是我们真的被瘟疫神盯上了？”
“我还需要再观察观察。”千帆按了按老村长耳后一颗凸出的淋巴结，“你的哥哥和母亲在哪里？我都要去看看。”
建御雷神异常忧虑地缩回夏油杰身旁，小声问：“真的没问题吗？你不怕被传染？”
“传染病和传染病之间的区别很大，有的病仅仅同处一室就能传播，但有的病传播条件就苛刻很多。”千帆伸手向夏油杰和桔梗招了招，“你们也一起进来，不用怕。如果真的像我想的那样，这个病不会因为摸了他们就传染。”
另外一位老妇人和青年体征和村长差不多，只是那位青年看起来病得轻一些，虽然也瘦削不能起身，好歹他还朦朦胧胧有些清醒意识。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拉肚子的？”千帆问他。
村长儿子迷迷糊糊地回忆：“大概……七天前……”
千帆计算了一下，又问：“和你们一样发病的那户人家，在一个月前和你们一起吃过饭吗？”
村长儿子的嘴角向下撇，似乎这件事给他带来的痛苦很深：“吃饭……良子……一个月前订婚……”
“确实吃过饭。”村长女儿连忙代替他回答，“一个月前，哥哥喜欢的女孩子良子的父母和我们家说定了婚约，我们就请他们来吃了一次饭，当时我们全家和良子家人都在。”
“当时吃了什么还记得吗？”
“这……”村长女儿有些茫然了，“其实就是平时吃的那些东西，米饭，葵菜，爸爸特意杀了一只鸡……哦，还有代官大人送的螺！之前爸爸都不舍得吃，说这是江户城里的贵人才吃得上的好东西，所以就一直养在我家水缸里，趁这次机会就捞出来一起做了刺身。”
千帆缓缓吐出一口气：“你说的那个螺，是不是长得尖尖的，长长的，和钉螺一样？”
村长女儿连忙点头：“是的，它长得和平时河里能捞到的钉螺很像，但是比钉螺要大很多，和海螺差不多大小！”
千帆此时有些头痛起来了。
“千姬是不是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桔梗看出了端倪。
千帆点点头，又摇摇头：“这不是瘟疫，只是因为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而导致的。”
夏油杰是第二个反应过来的：“你是说，这是……”
“对，这是寄生虫病，他们吃了钉螺，染上了晚期日本血吸虫病！”
村长女儿立刻扑过来：“神使大人！神使大人！救救我的家人吧！”
“我能救他们，不要急。”千帆安抚已经都没有眼泪可以流的女孩，“但是有件事，你们也必须要知道。”
在卫生知识并不普及的古代，寄生虫病其实是很常见的，乡野之间几乎所有人都有寄生虫病，大人小孩也都见怪不怪，更别提这种曾一度猖獗无人能治的日本血吸虫。
但这一次情况古怪，此时尚在春季，为什么村长一家就吃到了本该夏秋季才泛滥的钉螺？
而原本还没人指甲盖大小的钉螺又是怎么长成海螺大小，还能加速病程，让村长一家仅仅在一个月潜伏期后就骤然爆发，跳过急性期慢性期直接到达晚期？
那么，真相就只有一个了。
“这次不是天灾。”千帆低声道，“是人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