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子
从宫中回陋室的一路,许骄都在出神。
梁城的事,就似一道业障一直绕在心中,即便知晓宋卿源不想让她插手,她还是会想起爹,想起爹最后离开家中去梁城前,半蹲下看她,绾过她耳发,同她说,阿骄要替爹照顾好娘亲,许骄眼圈微微红了……
“六子,”许骄撩起帘栊,“去工部。”
”哦。”六子调转马头。
等回了家中,许骄一头扎进房间里,从黄昏到半夜,一直没露过头。
宋卿源既然让沈凌负责梁城水患之事,沈凌一定会去工部调梁城的资料,有宋卿源的旨意在,工部早就加班加点将资料整理出来,也会留备份,她很容易就拿到了副本。
厚厚的三摞,比白日里在宫中看过的折子还要厚上许多。桌案上置着有,案几一侧放着有,地上也有,许骄会将看过的资料,没看过的资料分开放置,这些资料将许骄整个埋在资料堆中……
岑女士来的时候,见屋门是打开的,许骄怕热,一定要通风,岑女士一时竟没找到自己女儿,伸手敲门,才见许骄的头从一叠资料中伸了出来,“娘……”
一般没事的时候,都会没正行得唤她岑女士,累了,恍惚了,才会唤她娘。
岑女士上前,忧心忡忡,“怎么这么晚?”
岑女士一面走,一面当心脚下,怕踩了她屋中堆积如山的资料去。
许骄怕提起梁城的事,娘有心,简单应了声,“刚回朝中,事情多。”
岑女士终于近前,许骄一面扯了几页废纸盖住桌案上的梁城水里工事,一面撒娇道,“岑女士,我好饿,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你听听。”
岑女士叹道,“倒和你爹一幅模子刻出来的。”
许骄笑道,“我想吃岑女士亲手做的阳春面。”
岑女士看了看她,伸手绾了绾她耳发。
回到家中,尤其是夜里不会有旁人来,她也不准备出门的时候,才会脱了男装,换上舒服的衣裳,也将头发放下,只用一枚簪子简单随意挽起。
她原本就生得很好看,尤其是眉眼间的灵气韵致,很容易让人一眼难忘。若是放在旁的人家,出嫁前是娇娇女,出嫁后一定极受丈夫宠爱,十指不沾阳春水,也不会操心旁的事,哪里犯得上像眼下这样,每日天不见亮就要醒,到入夜才回,终日同朝堂中的男子在一处,每日为朝中的事情伤神,回家后还有大摞小摞的资料要看,仿佛一幅不知疲倦的模样,但实则经常见到她困了就偷偷趴案几上打盹儿……
谁的女儿谁会不心疼?
作为一个母亲,岑女士只是希望女儿好,当初,若不是梁城生了事端,她不会送阿骄去东宫做侍读暂避祸端。倘若那个时候阿骄没去东宫做伴读洗马,眼下是不是已经觅了如意良缘,嫁人生子了?
许骄见她内疚目光,知晓她心中又想起早前送她去东宫的事情,许骄赶紧道,“岑女士,真饿了,抓心挠肝那种。”
岑女士这才起身,“娘去做阳春面,你吃了要早些休息,这摞资料明日再看。”
“好!”她回答得比谁都爽快利落。同父母相处原则第一条,态度要好,听就是了,做不做另说,不为难父母,也不为难自己。
岑女士遂才起身离开屋中,回头看她时,她又一头扎进了资料堆里。
岑女士其实心中感触,就算阿骄是女儿身,也不比朝中旁的官员差,她能做到宰相之位,除了天子信任,她又聪慧,更重要的是她比旁人都拼。时间是最好的试金石,她是把旁人花在别处的时间,都一门心思扑在朝堂上……
等确认岑女士的脚步声离远了,许骄才松了口气,将早前几页废纸挪开,目光重新落在桌案上的梁城水利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