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盯着谢延,眼瞳暗红,声音阴怨:“周非扬……你终于出现了!我为你杀够了人,你为什么不去接我?”
“你说!你为何负我?”虽然口中是质问,但她手上死死地掐着对方的脖子,并没有给任何回答的机会。下一刻,她露出了毒牙,发狠地咬了下去。
谢延已经喊不出救命,锋利的尖牙穿透了他的喉咙,鲜血飞溅。
“谢延!”常之恒大叫着,但在他冲上去之前,惊雪就已经将杨柳镇回了原型。一条青色的大蛇蜷着谢延的身体,任凭常之恒怎么赶都赶不走。
穆溪原不知道谢延和杨柳的纠葛,但见此情形也猜出了几分,只是不敢确定。他怀里抱着唐可,转头望向周南:“他就是杨柳的……”
“是,你猜的没错。他就是月红楼的假周非扬。”周南知道他要问什么。
“你是从何得知的?”穆溪不解道。
“不二殿宴会那一日,小蛮认出来了。”
小蛮那一晚说过,她记得这个人的声音,就是当时跟她姐姐私定终身的那位客人。
穆溪虽然猜得八九不离十,但真的得到了确认的答案后,还是心下一骇。很多事越来越接近真相时,反倒让人倍感蹊跷。月红楼冒充周非扬,让姐妹俩杀人的是谢延。出入地府炼制替魂,杀了念慈门修士的黑衣人也是谢延。还有去空界试验鬼血蜡烛的,同样是谢延。这一环环相扣着的,竟都是无衣计划中的大阴谋。
常之恒本就知道在月红楼时他们的遭遇,虽然没有见过杨柳,只听说有个自称周非扬的人利用青楼里的女妖杀修士。他本无法确定真假,但现在听了这样的对话,恍然大悟,却又难以接受。
“谢延?那个假扮周非扬的是……是谢延?这怎么可能啊?”
杨柳进镇妖塔的这些日子,在塔灵的度化下,本已经清了杀意和怨念,逐渐能够化出人形。但就在刚才,她又听见了那个声音,暗中窥到了那个身影,那些月红楼中的执念再次翻涌而来。
此刻,青蛇在塔灵的压制下渐渐虚弱,最后松开了谢延,安静地蜷在他身体旁。
常之恒忍着颤抖,咬着嘴唇,跪在了血泊边上。他慌张地伸手去按住谢延脖子上还在流着血的伤口,但这样的动作无济于事。杨柳牙上有毒,剧毒入心,谢延此时已经脸色发青,不断外喷的鲜血已经呈暗红。
“谢延……谢延……”带着哭腔的常之恒,束手无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对谢延的感情太复杂了。在他心里,谢延是童年的玩伴,也是处处替他出头的小跟班。他从来都以为他们是一路人,却不曾想,谢延早就不是小时候的谢延了,没长大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暗色的血液将他的袍子染红,他跪着,脸上茫然不知所措。
穆溪望着常之恒,眼中的情绪晦涩不明。一方面谢延和常之恒都算是他的师弟,前世他就知道无衣教唆谢延做了不少不光彩之事,但大多数都不到伤天害理的程度。重生之后他有几次专门提醒过谢延,就是怕他误入歧途。但没想到,如今的无衣变本加厉,连谢延也错得太远。
见常之恒强忍着在抽泣,穆溪知道,他并不了解谢延做过什么,但此时也不是解释这件事的时候。须臾,他抬起了低垂着的眼帘,他把唐可交给周南,走到常之恒身边把人拉起来。
常之恒没办法停止抽泣,但被拉着站起来前,突然瞄见谢延压在胸前的手动了动。愣了片刻后,他像是有了什么预感,认定了谢延似乎还有话想说。但他现在若要问他,他也已经答不出来。
“你……要说什么?”常之恒目光下移,顺着谢延手的方向,从他袍子内袋中摸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张。纸张发黄,还被血迹染红了一片,但依稀能够辨认出大部分的字迹。
这是一张卖身契。是将杨柳卖给月红楼的卖身契,落款是一个陌生的名字,时间是在多年以前。
“这写的都是什么啊?什么卖身契?”寥寥几个字,常之恒反复阅了数遍。他一开始没明白谢延带着的这个是什么?而且最后一刻还惦记着?
片刻,等回过味来后,他惊讶得瞪大了眼睛:“怎么……怎么会这样?”
他僵在原地,看了看青蛇,又看了看谢延。两具挨在一起的身体,在血泊中逐渐冰冷,化成了相似的青黑色。
常之恒终是没忍住,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扑通一下又跪在谢延身边:“原来你上次……找我借钱是要做这个?”
没能拉住常之恒,穆溪自己也顿了顿。刚刚在常之恒身后,他也把那张卖身契上的字看得清清楚楚。那张卖身契是杨柳的,并没有小蛮的名字。
原来谢延早就借了钱给杨柳赎身,换回的卖身契还随身带着。
穆溪在原地叹了口气,又去拉常之恒。常之恒失去重心差点摔倒,手上一撑,触碰到了谢延凉透的身体,不知怎么地就突然失控了。刚刚并不敢哭出声的他,此刻转过身抱着穆溪嚎啕大哭。
小猫妖见了血,早已吓得失了神,又变回了猫身,藏在了九尾灵的衣袖里。九尾灵也看明白了,神情凝重地走到了青蛇身边,蹲下身探了探妖息。蛇躯已经僵硬,必然是杨柳方才在释放牙中毒液时,也用内息将毒液倒流进了自己心脏……
九尾灵的眼神为不可察地变了变,回头时对上了穆溪的视线时,对他摇了摇头。虽然交集不多,但她认得杨柳是刚入塔不久的半妖,到这儿来之后跟其他妖打交道也不多,每日都在静心清怨。只是没想到,她的劫数来得这么快,最终还是没躲过。
煞明狼失去了控制它的牵引人,妖息开始隐隐躁动。周南在常之恒的哭声中,听见了煞明狼呼吸的变化,向它的方向望了一眼,皱了皱眉。但还没来得及走过去,他就感到体内的魔息已经先他一步冲向了煞明狼,将妖狼的躁动压了下去。
从镇妖塔出来时,常之恒的眼睛已经哭肿了,阳光下几乎睁不开。他第一时间跑去找无衣,但无衣却已不知去向。他疯了一般地砸了无衣的寝殿,殿里的仆人都吓得跪了一地,不敢吱声。
他原本还抱着最后一丝期待,想着或许他父亲会跟他解释这一切都是误会。但现在他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因为殿里的仆人告诉他,无衣走时还带走了秘密养在地窖里的数十只煞明狼。
无衣潜逃的消息让整个不二殿人心惶惶,穆啸天召集所有法师紧急商讨对策。
穆溪从镇妖塔出来后,就一直在正殿待了好几个时辰,等结束了紧急商逃才回到雪溪阁。在院子前,周南正倚柱而坐,见他回来,立刻起身走向他。
短时间里处理了太多的事,他本神经紧绷,但不知为何,见到周南的一瞬间就突然松了一口气。
可还没等他开口,周南就神色严肃地问:“你娘当时是怎么杀死你祖母的,你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