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墨掰下他的手,弹了弹襟口,向侧立着,“他罔顾国法,滥杀灾民,参不得么?”
大爷将绕了几圈的马鞭在他脸上点了几下,恨得咬牙切齿,“你有本事,这回占了我父亲的派又要赶着去山西,我姑且放你去,等你回来我再一并同你算账。”
他这大堂兄,一向耍横惯了,董墨并不理会,正了下衣襟,漠然擦身而去。
隔日连老太爷也将他叫去叱责了两句,左不过说他好大喜功争出头。实则是恼他背主求荣,未经商榷,私下面圣自荐。董墨并不分辨,站在案前低头听训,那副样子使老太爷倏地生出种陌生感。
这一闹,到董墨离京那日,仅有几位都察院的同僚来送,家中竟无一人前来。携带家人也不过随行去济南那几位,几辆马车,轻装行囊,遥遥古道,一如他回来时那般萧条。
这事情四月中便传到济南官中,使得济南的天莫如一片转晴的天蓦地又笼来阴云。
孟玉十分清楚,董墨这次来,担任巡抚,一应税收都要过问,必然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了,偏偏楚沛在皇上面前失了宠,这遭才真是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好在董墨是先去山西,在山西少不得要耽搁几个月,他还有转圜的时机。这般思定,一早便同先前那位罗同知赶着出了那八百石盐。这回倒不似从前那般肆无忌惮,在盐引补了一半的税。
另有一桩隐患,董墨再回来,梦迢保不准又能死灰复燃,他不能给她知道一点消息。她大约是不知道吧,并不见异样,还是往常那副样子,松懈懒散,琢磨不定。
自上回打了她一巴掌,孟玉便拼命避着她,回家来就只在银莲房里,总怕见着梦迢,见着她,就不得不郑重地面对自己。
这一混,银莲倒怀了个孩儿在肚子里。因胎还不稳,大夫说要仔细保养,家中的事也不便管了,只好推孟玉去说,要辞了这差事。
孟玉向榻上一歪,阖上了眼,“你自己对她讲。”
“我不好讲呀。”银莲在对面噘嘴坐着,一手轻抚着肚子,“太太,太太那脾气,也不知怎的,虽未对我发过火,可我瞧见她,比从前还怕她几分。”
“我何尝不怕她……”孟玉笑叹了声,睁开眼,猛地被窗户上的光刺了下,极不适应的狠眨了两下,眨出微微的泪花,“她是再不会宽恕我了。”
他支着一条膝盖,半副身子歪到炕桌上来,端起茶呷了一口,那醉生梦死的模样倒像是在吃酒。银莲何忍见他心伤?少不得劝,“我早就说,你去给太太赔个不是,就说你不是有心的。太太不见得就抓住不放。”
孟玉却笑起来,一面将低埋的脑袋摇着,“不是为那椿事,我知道,不是为我打她那一下。”
至于为什么,他始终不敢提起,形同他不敢承认,其实他不比董墨好到哪里去,他也是吃了一场败仗。他埋着头苦笑一阵,再抬起来时,眼圈有些微红。
下晌孟玉还是走到远浦居来,梦迢伏在案上正写什么,瞧见他,掣来一本书盖住,搁住了笔走到榻上。孟玉在门首站了会,步子虚浮着随她踅入罩屏,“大夫说银莲要静养安胎,府里的事情不便管了,你看……是不是还交给娘去管?”
“我听说了。”梦迢使彩衣装了袋烟来,嫌装得不扎实,又在炕桌上摸了银签子往锅子里紧了紧,慢慢点上,“就交给娘好了,你去对她说,我说多了,她又觉得我是嫌她在家白混饭吃。我倒是冤枉,我可没那个意思,这人上了年纪,想得就多。我是她的女儿,难不成会嫌她?”
她的话与神色南辕北辙,脸上不自觉地露着不耐烦,笼在被丁香色滤得淡淡紫的光线里,有些云舒云卷的懒态。
孟玉不去拆穿,歪着脸讨巧地笑起来,“还生我的气呢?”
“唷,我可不敢。”梦迢脸埋下去咂了口烟,剔了他一眼,“你是参政嚜,一个府里全靠你支撑着,我在你手底下讨饭吃,哪里敢有一句抱怨?”
也许她的确原谅了那一巴掌,至于别的,都散在浓重的烟雾里,沉重地朝孟玉逼来。
他落拓地垂着脑袋坐在对面,不走也不讲话,好一会当梦迢要催他走时,他冷不丁坐到梦迢这面来,与她同罩烟雾里,近看她的脸。
梦迢往窗根底下缩了下,拿绣鞋尖在他臂弯里踢了一下,“坐这样近做什么?有事就讲,没事情就去陪着银莲。她有了孩儿了,吃喝都不能对付,也要人时常陪着。”
孟玉抓住她的腿,揉着她的膝盖,“我听丫头讲你这两日抱怨膝盖疼?”
“是嚜,下雨阴天就隐隐有些疼。大约是?->>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