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连番惊讶,“啊?”
他又笑,“还是算罢,外头化雪正冷。”
话音一落,人便转背去了。老太太空举着银果签怔了半日,迎着微攒的眉黛,呆呆地向丫头抱怨,“这个人……什么意思?”
丫头也猜不透。什么意思呢?像戏台子上掐头去尾的一段戏,不知前因后果,单是几句引人入胜的唱词,就把人给稍稍唬住了。
柳朝如这厢回去,小厮在扫小庭中的雪。他剪手站在院内,举目将小院环顾一圈。这还是衙门的房产,他异地上任,便拨给他住着。三面环抱,空屋子倒还有两间,只是都堆着些衙门的杂物。
他抬手朝东边那屋子一指,“明日我叫两个差役过来,你帮着把这间屋子腾挪出来,元夕过了,请两个工匠,把屋子重新上一遍漆,再买些像模像样的家私来。”
那小厮丢下笤帚,“又花钱?您眼瞧着要娶妻,还不省检些?”
柳朝如侧目笑笑,“正是要娶妻才少不得花费。你怕什么,饿不死你。”
第二天果然叫了两个差役来腾挪屋里的杂物,乱哄哄的往外搬,搬到下晌还搬不完。董墨带着梦迢正要登门,偏打里头搬出些横七竖八的架子,那些不长眼的木条直往人脸上戳。
董墨手快,将梦迢揽到石蹬底下,抬手护着她的脑袋。这架子搬出去,后头又搬出来几张门板,梦迢扭头朝院门里窥看,“咦,县尊大人要搬家么?”
二人是走过来的,因梦迢病好了,胃口打开,午晌多吃了小半碗饭,一个时辰还有些不消化。董墨便打发了小厮在后头带礼过来,两人步行。
待过了人,董墨领着梦迢进去,迎面见柳朝如立在正屋门首,看着人清扫屋子。
跳眼看到董墨,他忙迎将下来,“你说今日来,我等了一上午也不见你,还只当你不来了。”
“说好给你拜年,怎能食言?”董墨回了一揖,回首望了眼梦迢,向柳朝如笑道:“原是早上要来的,偏生晨起风大,她的病气才好,只恐又叫吹病了,因此耽搁到下晌。”
柳朝如打量一眼梦迢,“这位是?”
“张银莲,我同你说起过的。”
两人搭过脑袋嘀咕些什么,梦迢听不见,可那声“张银莲”叫她浑身不自在,拘束地握着两只手,绾色的袖口在风里起起落落地兜展着,钻进去冷风,忽然将她软了多日的骨头渐渐吹硬。
那风也将小庭内郁郁葱葱的一片韭菜拂得左右摇摆。梦迢的思绪跟着摇摆不定,怪道人说醉生梦死,病了几日,陷在和暖绵软的罗帐,险些忘了根本。
二人在廊下嘀咕完,柳朝如倏地换了副脸色,有些热络起来,侧身往里让,“小姐病刚好,不好久站,快请屋里坐。潼山,快生个火盆来!”
董墨摆袖先请他,趁着柳朝如转背进去,他回身拉梦迢的手。连托了几日,似乎托成一种习惯。不想这回梦迢却把手蜷在袖中,迟迟不递出来,只笑着摇首。
“怎的?”董墨贴近,歪着温柔的眼窥她,“有生人不喜欢?”
梦迢还是摇头,董墨只怕里头等,抬手环住她的背一壁往里带,一壁玩笑,“你连我也从来不怕,怎么在别人面前拘谨起来?这不就是‘窝里横’?不怕,是我的好友,没那么多规矩。”
梦迢不言不语,任他环着到门首,便松开了。屋里家私倒齐备,只是有些掉漆,罩屏上挂着几张糙竹箔,正墙上两副字,底下案上摆着一张琴,有一股淡淡檀香,质朴典雅。
“银莲姑娘请坐。”那二人已经在梳背椅上坐定了,柳朝如见她在罩屏外游荡,忙欠身招呼。
董墨笑道:“她病了许多日,在床上起卧多日,就愿意走动走动,你不要客气。”
这语气十分亲密,好像梦迢是他辖内之人。梦迢望他一眼,择定了罩屏外一张椅子坐。那小厮端来火盆,柳朝如吩咐搁在梦迢这头,又与董墨寒暄。
董墨端着茶碗因问他:“我看见东边屋子在清东西,是要收拾出来做新房么?”
“倒不是。”柳朝如内敛地颔首吃茶,噙着丝丝缕缕的笑意,“新房还在这屋里,稍加装潢就能使用。那间屋子是预备着婚后来客居住。你知道,我虽然一干零落亲戚都在南京,小姐在这里却是有母亲姐姐的。婚后她们来走动,好歹有屋子留客。”
董墨调侃道:“想不到你还如此通人情,从前以为你只知论政读书。”
“连你如此木石之人也忽然多了些人情味,何况我个凡夫俗子?”柳朝如隔着罩屏将梦迢之影瞥一眼,笑得别有深意。
因讲到孟家,梦迢不免在外头竖着耳听,谁知又柳朝如又谈讲别的:
“你知道不知道,你家大老爷从前有位门生在此地为官,是在盐运司辖下盐课当差,叫绍慵。前两日他来访我,说要去给你拜年,不知去了没有?”
“噢,去了。”董墨原不想主动说起,既然他说了,只好搁下茶碗,“你也认得他?”
柳朝如笑道:“还是那年在京,你家大老爷的寿宴上见过一面,说了些话。他遭你家大老爷冷置许久,我看你拣起来用一用,倒好,毕竟是盐务内的人。只是怕你家大老爷多心,不是我挑拨,你当初进都察院,可是占的你那位堂哥的差。”
董墨眼露不屑,“我与家中这些人,何用挑拨?可我进都察院是因查办了河南那桩案子,鲁王举荐,与家中全无干系。”
“话虽如此,可贵堂兄的前途止步,自然把这笔账算到你头上。这回内阁调-->>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