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
我点点头,去检查了一下她的各项数据,之后,就把她的男朋友叫到了病房门外。
“你女朋友这情况还不错,活个一年半载的不是问题。”我说道,“但是也就只能活个一年半载了。”
到这时候,那个黄毛小子一下就给我跪在了地上,哭着求我救救她。我怕他把眼泪鼻涕蹭到我身上,就赶紧往后退了一步,“你急什么,办法当然有,我可以给她进行心脏移植,她也配型了,很成功。但这个手术的本身风险就很大,也没有几个成功的先例,我也只有三成的把握。而且,手术前后上上下下的费用加起来,动辄三四十万,你负担的起吗?”
“不成功会怎样?”黄毛问我。
我耸了耸肩膀:“死呗。”
他咬了咬牙,没有说话,回过身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女友,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问我:“你们医生都是这么冷血吗,生死说的这么轻松。”
我回给他一个笑容,没说话。
确实,我看过太多的生老病死,可真正怜悯的,却只有她一人。
交代完这些事情,又去别的病房检查了一圈,我就回了诊室,陈邶风已经离开了,桌子上的铁盒,也被他拿走了。我并不在意这个陈邶风,况且,这个铁盒本就是宋尔给他的。
只不过,就像我没有想到会在祁镇碰见他第二次的时候,也没有想到会在祁镇遇见他第三次。
那时已是深秋,柿子成熟的季节。
我在后山的一颗香樟树下面给宋尔立了衣冠冢,那里什么都没埋,只埋了她小时候的一些玩具,那些玩具实在太不起眼,就算她活着,想必也不会记得。
我给那个女孩的手术很成功,排异反应控制的也很好,这个手术不仅仅是她的新生,也是我去美国的投名状。新闻上大肆宣扬我的成功和天才的同时,美国那边给我的报酬也越发丰厚。
我给我妈说了我的打算,让我没想到的是,她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我的打算。可是那个幸运的女孩不知道,那个心脏,本来是我为宋尔准备的,可是宋尔不要,她不想再小心翼翼地活着,她说她现在做什么都很开心,只有在手术台上不开心。
在走之前,我又一次去看了宋尔,给她烧些纸钱。就是在那里,我看见了陈邶风。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已经开学了。
他一只手拿着锄头,一只手拿着树苗,在漫山的柿子林里刨出了一个白杨树的树坑。他已经看到了,看到了宋尔写给他的信,那么,他应该也已经接受了,宋尔离去的这个事实。那封专属于陈邶风的信我也拆开看了,我仍不明白为什么会是陈邶风,但我知道宋尔为什么会走。
我一直以为我们两个是双生子,她就像是我的伴生体一样,毕竟她是我从小带大的,她的性格,她的人生观,价值观都是我养成的。但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她从来不是我的伴生体,反而,我才是她的。我这一生的选择,好像都是在围绕着她进行,她才是我自上而下的根。
陈邶风看见了我,笑着跟我打招呼。
我看着最后一片金黄的纸钱烧完,朝陈邶风走过去。他打量了我一眼,问道:“盼山哥,你要走了吗?”
我点了点头。
“还回来吗?”
我摇了摇头。
他还是温和地笑着,我在他的笑容里,好像看见了宋尔。我想我也没怎么思念过她,只有在看见陈邶风的时候,才会偶尔念起宋尔来。想起她的音容笑貌,不过更多的是,她在信纸上倾诉的一字一句。
我又问他:“你怎么回来这里了?”
“我在这里买了一个院子,以后,不上学的时候就在这里了。”陈邶风讲,“反正我在澄州也没有亲人,宋尔说,这里风景好,空气好。”
他转过头看着柿子树上结着的硕大果实,又接着说:“柿子也好。”
我看着他手里的树苗,那是一棵白杨树,也是这里唯一的一棵白杨树。我对陈邶风的过往不甚了解,我对他的选择也不甚理解,但既然他也是宋尔的选择,那我别无可说。我曾以为我是最了解宋尔的人,后来才发现,我所了解的,只是我赋予她的那一面。
剩下的她,我再无从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