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弯弯,四野幽幽。两束车灯照亮前路,别克商务车继续翻山越岭,再有个把小时就能上高速了。
一轮状若圆盘的蓝月高悬天际,闪耀着摄人心魄的诡异光芒。
刚才还信誓旦旦,绝不错过千年一遇天文奇观的两位美女,早已因为疲惫不堪,酣然入梦。就连最能熬夜的李慕白,也在生物钟的作用下,打起了盹,口水横流。
老孙孤军奋战,委实辛苦,想找人陪着说说话都没机会。
瞌睡是会相互传染的,要是年轻个一二十岁,连续开两天夜车都不算事,老孙绝对能扛得住。可惜岁月不饶人,四十好几的他实在承受不住长途奔袭的困意,眼皮一个劲儿打架。
大家都睡着,老孙不好意思听午夜电台的情感夜话类节目,想头悬梁锥刺股,车里又没有条件。万般无奈,只得选择牺牲肺部健康,以不断抽烟的方式,刺激欲罢工偷懒的脑垂体。
夜色沉沉,前方道路相对笔直,依稀可见。老孙左手扶稳方向盘,迅速低头掀开中央扶手箱,掏出一包拆封过的中华烟。这是他中午吃饭,从主桌上顺走的,如此贵的高档烟白白丢掉太浪费了。
悲剧,往往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降临。就在老孙回头看路的一刹那,他猛然发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横在路中央。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车到跟前,就要轧上。老孙脑袋昏昏沉沉,来不及冷静处置,下意识地猛踩刹车,打了一把方向。车辆失控,冲出路基,向着黑黢黢的山沟里坠落。
韩国首尔,天空花园酒店,911房间。
浓浓的黑暗中,卓越沉沉睡去,呼吸粗重,胸膛一起一伏。
文轩心烦意乱,死活睡不着,索性望着天花板,思考天亮之后的对策。是遵从上命,老老实实去釜山工作;还是不管不顾,专心陪在家人身边,真是两难的选择。
如果选择前者,饭碗固然无虞,可爸妈那边如何交代,亲情实在难以割舍。如果选择后者,势必把人往死里得罪,今后被排挤被边缘化,日子更不好过。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他现在算是深切体会到了。
梦想与现实之间,或多或少,总隔着一段距离。回想一路走来的种种辛酸苦楚,文轩眉心深锁,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
练习生的日子单调枯燥,暗无天日,怎一个“苦”字了得。每天要经受十几个小时的魔鬼训练,稍有懈怠,就会无情地遭到辱骂与体罚。由于存在地域偏见,吃住方面的待遇跟韩籍练习生,也有着天壤之别。中国练习生永远低人一等,被分配最差的宿舍,吃着最次的伙食。
即便现在熬出头了,与SN娱乐公司正式签约,依然因为“外来户”的身份问题,受到诸多差别对待。
作为红遍全亚洲的顶流男团,成员之间的资源分配理应持平,或略有差异,可事实并非如此。文轩在合影时永远占不了C位,始终被分在边边角角。
他颜值逆天,唱跳俱佳,自认实力排在第一。可一起演出时,完全不受重视,基本上都在负责和声部分,打打酱油。
无论是上综艺节目,还是接受媒体采访,才华过人的文轩都很少有单独特写,上镜露脸的机会。多数情况下,他的镜头被剪得支离破碎,常常是一晃而过。
最令文轩心存怨恨,极为不满的,还是收入分配上的不公。大家付出一样的时间,一样的辛苦,收获的果实却截然不同。任凭他早出晚归,如何努力,拿到的报酬永远是12人中最少的。
对于签下“卖身契”的艺人,公司疯狂压榨,完全无视他们的身体健康,只把大家当成赚钱的机器。由于长期处于超负荷工作状态,文轩睡眠严重不足,身体频频亮起红灯,他真担心那一天会积劳成疾,客死他乡。
流水的明星,铁打的观众。韩国素有造星工厂之称,每年出道的偶像团体数以百计。市场就那么大一点,竞争残酷,内卷严重,文轩不知道Dreamers还能红多久,非常害怕被粉丝抛弃。
多年来的压抑、隐忍、孤独与委屈齐齐涌上心头,文轩真想指着李承旭的鼻子骂回去,与“吸血”公司彻底决裂。什么狗屁韩星,什么狗屁SN,这种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的日子,老子受够了。早晚有一天,我会离开这个鬼地方,成为炙手可热的顶流巨星,开启属于自己的时代。
太白山,万籁无声,死气沉沉。
千年一遇的超级月亮如约而至,巨大无比,肉眼可见,泛着妖异猩红的光芒。
微微月光下,一条黑影脚步轻盈,倏然而动,只几个纵跃,便来到别克商务车冲出路基的断口处。
那个毛茸茸的小东西,以兽中之王的雄姿蹲伏在地,举头望天。对着大如磨盘的血月,“喵呜”一声,发出凄厉的尖啸。
原来,害慕白他们深夜遇险的“肇事者”,竟是一只体型肥硕,有着蓝绿双色“鸳鸯眼”的野猫。车祸发生时,它正如山大王一样,旁若无人地横卧在路中央赏月。
由于事发突然,一车人大多在梦里,根本来不及反应。幸运的是,那辆GL8只是侧翻进右侧的沟渠,并未从左侧的万仞危崖坠下。
即便如此,事故现场依然惨烈。车头严重变形,面目全非。副驾驶位置凹进去一大块,小美和碎玻璃、汽车零件混成一团,血肉模糊,显然伤得不轻。
林溪和老孙这边受到的冲击力相对较小,不过两人也已昏死过去。
李慕白青春正当时,万万想不到飞来横祸,自己的大限会来得这么快。当鲜红的血液从头部往外渗出,他只觉眼皮越来越沉,身体越来越困,生命力一点点被抽离。
在他贪恋尘世里最后一丝温暖,即将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慕白透过破碎的天窗,赫然在出事路面的豁口处,瞧见一只硕大无比的黑猫。
小东西对着血红的月亮张牙舞爪,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叫。更为诡异阴森的是,它拥有一对“阴阳眼”,一蓝一绿的眸子在幽暗的夜光下,烁烁放光。
天道轮回,机缘巧合,生命的指针仿佛又拨回到唐宝应元年,那个谪仙逐月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