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凛应声大步朝魏拾走去。
魏拾蹿蹿直往后退撞到府门旁墙上,忙不迭用手扒拉着门板死不松手,整个人跟粘上去了一样,强自镇定道:“这可是云厂督的意思。他可说了,这礼你收不收都一样,反正不出今日全澧都就都知道你司马收了东厂送来的礼……”
司马厝面色倏地一变,反身来到府门处,二话不说提脚就踹上那一堆礼箱。
堆着的小山轰然倒塌,哗啦啦地滚落在地。
魏拾胆战心惊,生怕落得个同样的下场,终于是舍得松开手往边上踉跄弹跳好几步远,不死心地道:“这些俗礼侯爷看不上也罢,把照夜白牵上来!”
不多时,只见小太监神色恭敬地牵出一匹马。
那马儿浑身像是沐浴在云彩里,洁如雪霜,亮如白昼,四肢匀称而有力,脖子上银灰色的毛一绺一绺地垂挂着,那双浅棕色的眼睛澄澈得能照出影子来。
果是极俊的好马,百里无一。
可若是良马上了战场,常是见不得人间白头。凉锦骢倒在雪地里,眼里一片灰暗。
司马厝心下猛一收紧,空缺的一块地方被落落地灌着风,无以言喻的情绪交织凝成的刀片并没有划到他身上,刀锋却一点点肆虐爬满他全身。
他沉默着倚到实处,倦意似秋风无声无息,怠了鲜衣怒马人。
魏拾见他没反应便觉得有戏,油嘴滑舌道:“这可是打御马监里千挑万选出来的好马,更是被云督亲自驯养在侧,珍视非常。因得知您在朔边亲斩爱马,云督料想侯爷心里难受,便忍痛割爱将照夜白相赠。侯爷先前对云督多有误会,望日后化干戈为玉帛,断不要计较才好。”
也不知云督这是抽的哪门子风,竟让他上门去给司马厝赔礼道歉,偏生老祖宗还同意了。他拒绝不得,只能打掉门牙往里吞,攒着一肚子苦水。
时泾与贺凛在一旁直皱眉头,只听司马厝突然吩咐道:“时泾,驱蝇赶虫,做不好自个儿全吞进去。把这些个堵门口的玩意也全清理了。”
时泾一怔,慌忙上前赶人,板着脸道:“小魏公公这尊大佛我们侯府供不下,还请另择他处。”
“哎呦喂!”魏拾被推搡着后退,不甘不愿地和时泾拉拉扯扯,脸上现出屈辱的神情,“敬酒不吃吃罚酒,做人可别太嚣张,得罪我们老祖宗回头必遭清算……”
“闭嘴,滚你的!”
清一色的小黄门被贺凛堵着左右为难,也只得慌忙地把搬出来的礼箱又重新搬进马车里。
场面乱成一锅粥,照夜白安静得任凭被牵着来,又即将被牵着离开。
“哦对了。”司马厝刚重新踏入门槛,却又反悔似的转过脸来,直勾勾地盯着照夜白雪白无暇的身躯打量,目光似乎带了点邪恶的意味,“照夜白留下,宰了烤马肉犒赏军士也未尝不可。怪身娇体嫩的。”
像它的前主人。
魏拾怔愣片刻才突然反应过来,往地上狠啐的一口骂道:“龌龊!”
府内常年人稀,只伶仃仆役打扫却也不落杂尘,屋舍俨然比起在朔北军营饮冰寒枕不知温稳多少倍,只是与“家”的烟火气沾不上边。
“这屋够气派,歇着舒坦。”时泾步入里堂再次啧啧感叹,却在给司马厝脱下外衣上药时看到他肩膀恶化的伤势时神色一暗,“爷也能好生养着了。”
司马厝只淡瞥他一眼。
他见过了世家子锦衣玉食阁楼中,却甘赴边野宿冷沙,住行不论。若安定太平,身处浮萍亦可安憩;若盛世将倾,高枕锦衾亦是难眠。
府内下人摆好热茶,轻手轻脚恭敬退下。屋内一片静默。
时泾咳了咳,道:“老贺你当初上哪鬼混了?兄弟饿着肚子巴巴等你老久半点消息没有。”
贺凛咬牙道:“我受命不敢懈怠,然一路哨卡不得粮饷消息,押运官敷衍多时始终没给说法,故狠下心快马加鞭赶赴澧都请求面圣。”
时泾急问:“后来呢?”
“不见圣上,只识魏玠。”贺凛面有愠色,“魏玠那帮走狗拦着,将我置在一处犄角旮旯地儿,我连御门都进不着。”
“这明摆着要刻意隐瞒!粮饷十有八九就阉党给贪的,这上赶着赔礼道歉估计就是因着这事!”时泾气道。
“皇上此次下令停战议和少不得佞宦吹的耳边风,这帮奸邪献媚居心叵测的鼠辈!”贺凛凝重道,“朝廷被搞得乌烟瘴气,侯爷此番抗旨,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