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人在教堂的角落里,悄悄地往前排的长椅上看去。那年轻的教士被他忽略,他看到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认真听堂内回响的祷告。
他依旧是从前那副明亮又俊朗的模样,仿佛成神后的变化都从他的身上褪去,他穿着一身旅人的风衣,脚上踏着一双黑色的靴子,感觉到了暗中视线的注目,他转过头来,向着柱子后面望去。
蜡人没有五官的脸上蠕动起来,它明明已经等待这个时刻不知道多久,等到银鸦号都已经从大海中消失,风暴教会从一开始的初建成为了如今的庞然大物,等到自己将自己沉寂了下去……但它仍然怀疑这一刻的真实性。
陆千秋就叹了口气,他主动站起了身来。年轻的教士有些无措,他以为是自己的祷告哪里出了错误,但陆千秋只是走到了他们后室的入口那里,他从里面牵出来一位神色苍白的少年。
那少年也似乎有些惊异,他用另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脸、自己的胸口、还有那身崭新的蓝色的衣裳,他脸上的五官稚嫩中带着一点怯懦,他抬头看向陆千秋,原本暗沉的眸色就透亮起来。
“冕下……”他细细声开口。
陆千秋摆手道:“叫我艾狄吧,这是我从前的名字,也是现在的名字。”
少年面上就慢慢地笑了起来:“艾狄大人!”
陆千秋叹道:“我来得晚了。”
“不!”少年拥有了自己的形貌,之前一直等待的黯然全都散去,他加大了声音,坚定道:“我知道您一定会重新来找我的,您……只是遇见了点小问题,大家都相信,您会变回原来的您。我、我……我之所以会待在这里,是我自身的原因,我的身体在渐渐地蒸发,我担心我会等不到见您的那一天……”
陆千秋就温柔地微笑,他想起了自己在这个世界里所结识到的所有的朋友,而当他望向天空的时候,海洋上的乌云就慢慢地散了开来,一场酝酿在极限的强大的暴风雨也就此消弭。有人从城堡的阳台上抬起头来,他抬了抬自己鼻梁上的眼镜,若有所思地自语道:“你回来了吗?”
一位红色教袍的老者匆匆从教堂的下方跑出,他头发斑白,严肃的脸上满是沟壑,很难想象这样的人拥有这样的速度。他一出来,就用锐利的眼将现场看遍,他同样掠过不知是否应该继续念下去的年轻教士,他看向了那位周身散发出阴冷与苍白的少年,目光渐渐惊疑起来。
蜡人看向老人。他并不憎恨这位看守者。风暴教会的看守者都是从巡视者中退下来的,他们将一生奉献给了人类和教会,年老以后,有人选择了修养,也有人选择了继续发光发热。虽然他的危险性极高,但毕竟他是风暴之主亲手复活过来的生灵,更是愿意亲近那位神祇,所以,他其实也算是风暴教会暗藏下来的一个底牌。
至于他沉寂外的锁链……希望做下这个决定的人,最好是抱着好的心思的……
“你们……”老人是风暴序列的第五阶,在事先有了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他看着那面色苍白的少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惊骇起来:“你是‘熔蜡之人’?”
但他也不会去理会他。他只是注视着陆千秋,像是全部的目光都无法从他的身上挪开。
陆千秋从怀里掏出一份密令:“这是教皇的命令,‘熔蜡之人’得到了恩赐,从今往后,他将作为一位生灵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他拥有了人的相貌,也将拥有人的名字,他是叫做……”
陆千秋看向少年,少年眼眸璀璨若有星:“可以请您给我取一个名字吗?”
他愿意接受来自他的一切安排。从重生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是祂最忠实的信徒,为维护祂的所有可以付出全部。
陆千秋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意,他沉默了下,最后道:“雷纳图斯,你就叫做雷纳图斯,意喻新生。”
将这个名字念诵了好几遍,雷纳图斯的脸上慢慢地被阳光所侵染,那种奇异的苍白也消失不见,他的眼睛擒住了泪水,面庞也染上嫣红,他赞叹道:“啊,这是独属于我的名字,感谢您……”
他哽咽着,无法言说自己的感激,从一颗棋子、一个工具、一个怪物,到如今人形,这一切,都是来自面前这人的拯救……
老人检查过那份密令后,身上的敌意才缓缓地低了下去,他有些疑惑又有些不解道:“教皇大人居然会亲自询问这里的事……”
阿莱克·尤弥恩,过去的“昏王”,他自然不会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他只是在片刻前,在伏案处理教会事务的时候,手中原本流畅的羽毛笔忽然自己动了起来,它挑出了一张密令的卷纸,没人操纵,就这样自己写出了这样一封释放的信件。
阿莱克·尤弥恩根本无法反抗,他也没想着反抗。因为他感觉到了来自风暴之主的神力,在维恩这位银鸦号最后一位船员“死去”后,他终是等到了神灵的再次注目。
他立即跪下身去,颂念着风暴之主的赞美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