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的逝去打破了那中微妙的平衡,因为早知自己的结局,所以她将所有的事都提前准备好了。最重要的就是这个帝国下一任的执掌者——她指名了陆千秋。
这是一个既在预料当中又不在预备之中的选择。皇位的传承有些时候相当的看重辈分,要是男性、要是嫡系、要在前面没有直接的长辈……越过了一个辈分将人推举上位,很难不生成一些流言。
当时的大臣都颤抖着对坐在女帝身边的陆千秋跪了下来,陆千秋为女帝整理了遗容,他久久地没有说话,也没有对朝臣们的臣服做出什么反应。
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女帝曾经给了他无与伦比的压力,因为他与她之间间隔的岁月太过漫长,当他还未长成的时候,她就已经屹立在了巅峰几十年。对方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天下的动荡,她的心念一闪,就可以给他的父母带去莫大的灾难……
她将自己活成了孤家寡人,她的儿子和女儿都曾暗暗地想要她的命,而究其原因,是出自对她的恐惧、也是对他们自己性命的维护。他们没有错。以陆千秋的立场,他也不能说支持他们的其他人做错了。
但女帝又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她在人格上突破了这封建王朝施加在一个群体上的枷锁,是人中的凤凰,是浴火而出的鸾鸟。时人不论是敬佩她的,还是厌恶她的,都不能否认她惊艳了史册的光华。这个国家的史诗绕不过她,不论褒贬。
她没有真的针对过陆千秋,她曾试探他,但在最后还是亲自出手除去了敌人。她到了后面只信任他,还将这个偌大的国家交付到了他的手上。她或许差点因为死亡疯狂过,可后面还是选择了与自己达成和解。
她的逝去,是整个国家的哀歌。
当这个消息传出去的时候,所有人都心情沉重,哪怕是她的敌人,也有不少情绪复杂难明的,姚崇默默地伏在宫门外,也不知他的心中是在想些什么。
京师戒严,禁卫军们把控了宫门的出入,所有的王爷与皇孙贵女们都一起来给他们的亲人送别,他们在女帝的棺柩前跪下,每个人脸上都布满了哀戚。最先赶到的是行色匆匆的太平公主,这位在这些年里少有入宫的公主殿下扑倒在了她母亲的身体上,还未说话,眼泪就止不住地往外流。
好几位的贵人一起劝导,才将这位伤心的女儿从其母亲的身上拉了下来。一名老太监在宗室的监视下打开明黄圣旨,十分郑重地将女帝的最后一道旨意念出。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到了陆千秋的身上。
那其中不仅包含有他的父王、他的兄长与弟弟,还有他的那位姑姑——曾经与他言谈晏晏,听说他喜欢习武,就将自己珍藏的那柄惊蝉剑送予他的太平公主。
她的目光与从前全然不同,陆千秋从中体会到了一中十分陌生的情感。他抬起头望向她,太平公主移开了眼睛。
“临淄王……啊,不,”那位老太监恭敬又讨好地弯腰道:“陛下,还不赶紧接下旨意?”
那卷圣旨中托起的是这个浩大的国家,是这个国度中万万份的百姓,与上一次的拔出剑不同,那个时候的他想要护住自己的生命,而现在的他,若是将之接过,就等于是承担了这个民族的现在与未来。
“……照顾好自己。”女帝在最后这样对他说。
他微微低下了头,将这份托付接收了过来。他目光沉静又冷锐,像是从很久之前的那个逍遥的自己中,袒露出了被锻造摩挲的另一个自己。他站在众人的包围之间,神情却是那么的陌生,没有一人能够立于他的身侧,瞧见他更深处的心灵。
天下俱缟素。寺院与道观敲钟三万响,百日之内无声乐,四十九天内无肉味,一个月间不得嫁娶。流程一样一样地开展过来,李姓宗室中对于陆千秋越过了李旦登位有些微词,但这样的意见也在李旦自身的放弃中沉寂了下去。
这位从前软弱的王爷,到了现在,也依旧没有生出与他儿子争夺权力的,他只是有些欣慰地拍了拍陆千秋的肩膀,在就要退下去瞬间,在他的耳边极小声地说道:“小心太平!”
女帝的棺柩葬在了高宗的旁边,她的牌位被陆千秋亲自送进了太庙。她曾经担心自己死后无人祭祀,陆千秋这也算是为她消除了这中忧虑。
而接下来,所有的政事都被送到了陆千秋的面前,他还需要一段时日才能正式登帝,但朝堂上的一切权力就已经顺势向他收拢了。
这本该是顺理成章的事。可世上不是你认为十分自然的事,它就会自然而然地发生。先有中书侍郎萧至忠奏请国事,称洞渊派实乃世外之人,其宗主逗留洛阳已久,虽是由先帝延请而来,但既然先帝已经病逝,这位意图不明的天人再要继续待下去,就会让人不得不怀疑其用心了……
后有御史大夫窦怀贞进言,先帝之殇与鹤羽楼主司马承祯有着莫大的关联,那第十位的无名剑需要用最快的速度找出来,那潜逃的司马承祯,也要将之追捕回来,用他们的血与灵,来慰先帝死去的亡魂,如此一来,天下人才可知陛下的纯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