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再起,似因沈烟寒三人的到来而短暂静止的画面开始重新流动。
有人吼着“你见死不救”往前试图扑向姜大夫,被一旁人拉住;有人无力地颓坐下去,面如死灰;有人跪在地上,朝姜大夫连连祈求“大夫您行行好”;也有互相抱住一言不发的……
沈烟寒看着眼前似虚非虚的一切,只觉心如刀绞。
她岂能看不出,那三人,都是被活活冻死的。
相隔一个巷子,便是临安府最繁华的商业区域,作为那里的商人,她见惯了穿金戴银的顾客,见惯了悬玉覆锦的豪车,从未想过,就在一里不到的这个阴暗之处,还存在有这么一批人,食不果腹,居无定所。
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照入现实,这一刻,应该置身事外的沈烟寒当真是一步也挪不动。
*
临安府连日下雪,片刻未见消停,大内负责洒扫的内侍们也就忙个没完没了。
偶有忙里偷闲被发现的,就会被监管的冲上来严厉教训一顿。
翰林院门外的墙角跟处,就有一个扫雪的小内侍正被人拧起耳朵训斥:“你瞧这雪都堆成什么样了?哪一个主儿摔了跤咱们担待得起,你还在这磨蹭!不要命了可是?”
那被拧耳朵小内侍痛得跟着踮脚,“唉唉”几声呼疼,口中直道:“不敢了,不敢了,这就扫,这就扫。”
监管的依旧不依不挠,手上力道更重了几分:“我看你这样儿的就是不长记性,欠收——”
他的“拾”字尚未落地,肩上便骤然传来一下不轻不重的痛意,随即,是身后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
“哎哟,中贵人,什么大事啊,也值得您动怒?”
被称为“中贵人”的王贯扭头一看,立刻一眼诧异,手指放了小内侍的耳朵,换上另一副面孔,赔笑:“孟御史,齐学士。”
孟长卿收回拍人肩膀的扇子,唇角勾着一抹笑,让人琢磨不透他是否在开玩笑。
他身旁,秦月淮正面无表情地看着王贯。
王贯心头猛地一跳,漫出几分奇怪的感觉来。
这两个人么,说位高权重又没那么重,说无足轻重又没那么轻。可当下二人这样看着温和实则极为压迫人的气场,却是十分骇人的。
孟四郎这样的天潢贵胄,又有个监察百官的御使身份,有这样气场倒是不足为奇,可这齐学士,虽是状元出身,但也不过入仕几个月,该是还养不出这种气魄来才对,怎这气势就跟孟四郎不相上下了?
他眼睛咕噜转,才狐疑几息,就听孟长卿“嗯”了一声。
王贯回神,解释:“孟御史您有所不知,这雪要不及时扫了可不成,下面的人偷懒,小人不敢不多催催。”
孟长卿语气依旧带着笑:“合着,这雪要是下半年,他们也得不歇气地扫个半年?”
内侍一噎,随即陪笑脸道:“孟御史说笑了。”
孟长卿嘴角笑了一下,眼睛定定看着王贯,看得王贯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了,他才幽幽道:“走了。”
看着离去的两个身量差不多的背影,王贯在他们身后拧了下眉。
责罚下人这么一点小事,这一向闲闲散散的孟四郎何时这么闲,竟还来管上了?不过心中虽疑惑,转头看着垂首的小内侍,却也到底是有所顾忌,不再伸手揪他耳朵。
孟长卿自然不是个路见不平的性子。
他今日出手,是因同秦月淮一道出门就撞见刚才这一幕,而秦月淮定住了步子,一言不发,眼睛直直看着那被揪的小内侍。
而他,就是从秦七那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看出了一分痛意。
举手之劳而已,他便出手了。
远离了那洒扫处,孟长卿“啧”一声,气声道:“秦七,你心肠过软了罢。这么多被人欺负的,你管得过来?”
只当真被人欺辱过的人,方知被人欺辱那是何等滋味。
秦月淮斜睨他一眼:“我没管,是你管的。”
被他当枪使,这会他还厚颜撇清干系,孟长卿举着折扇猛敲他胸口:“刚才盯着人眼中喷火的不是你?我管了后松一口气的不是你?你还有没有良心?啊?”
秦月淮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