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包裹在一团极暖的橘红色光芒中，越嘉陵起了身，示意颜双意给自己挪块地方，然后挨着她，在病床上坐下来。两人的目光一致投向窗外。暮鸟归巢，树顶上又响起了叽叽喳喳的叫声，欢快又吵闹。越嘉陵的声音掺在声声鸟鸣中，轻得像阵风：“你知道我妈是怎么没的吗？”颜双意没什么反应。她那时候只知道班里有个男同学，长得很帅，性格很怪，据说是因为母亲早亡，缺乏关爱。同学之间，谁会平白去揭人伤疤呢？但即使后来两人在一起了，越嘉陵也从不提起自己母亲的死因。“我妈是在我高二期末考试时查出了癌症。病转移得很快，医生早就下了断言，人不会超过三个月了。可是为了送我参加高考，即使她每天都过得很痛苦，也没放弃。”他的话音低低，像陷入了一场久远而痛楚的回忆：“记得那是考前最后一天到校。我妈昏睡了一整天，到了晚上，好像知道我快回家了似的，还挣扎着起身下地迎接我。就在她走过我爸房间的那一刻，她看见了我爸正在和池云清翻云覆雨。”颜双意诧异回头望他，见越嘉陵眉头越皱越紧，领口处那颗喉结也动了动，仿佛正在吞咽什么令人难以下咽的苦果。她不敢说话，单手抱膝听着。“那场面，想也想得到多恶心。但我妈没发作，而是劝他们赶紧分开，免得让我看见，影响我考前的情绪。可我爸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当时就恼羞成怒，竟然把我妈从楼梯上推了下去。”他转过头来，眼底发红。“我还没到家，就听说我妈不行了。她努力了那么久，承受了那么多痛苦，最后却被这两个贱人活活气死、害死！颜双意，就算他没有害过你，我跟他之间，也早就不可能善罢甘休了。”空调的风吹干了眼里的泪花，越嘉陵收住话音里的那点哽咽。“所以，你不必替我考虑什么父子亲情。咱们怎么痛快怎么来。”
第153章照顾
颜双意为这真相惊得不能出声。记忆的沙漏被她拨回从前，她和越嘉陵做同事的日子里，好像每次越嘉陵见到池云清，总是一副厌恶已极的模样。她从前一直觉得那是因为越嘉陵喜欢随性自然，而池云清却盛气凌人，纯粹是两人性格不合。却没想到还有这么隐秘的内情。但也只是惊讶了一瞬间，很快情绪就转为平淡。“那你看着办吧。”说完，把胳膊从越嘉陵手中抽走，自顾自地躺回了床上。她也并不睡，只是躺着，看窗外的落日。夕阳余晖是好看，但越嘉陵回头的一瞬间，分明发觉颜双意的眼神是空的。她是在看天，可天上的云，耀眼的光，往来的飞机，近处的鸟，统统没能在她的眼眸里留下一丝印记。来无影去无踪，只有她的眼，像一口早就枯竭了的井，幽深漆黑，凑近了，脸上便扑上一种潮湿的冷。他尝试着去拉她的手。颜双意的眼珠动了动，没有拒绝。确切地说，是没有反应。只有他一人暗暗加力：“我会给你讨个公道，不管是越观澜，还是池云清，抑或陆晚晚。”属于她的那只手没有躲开，但也没有回应。“你能告诉我，你发作时是什么感受吗？”他没有得过这种病，问这个问题也不是出于好奇，只是听说得抑郁症的人常常会莫名其妙地产生轻生的念头，不想她在自己的世界里感到太孤独无助。颜双意只是摇了摇头。拒绝的意思如此明显，他竟然也只是笑笑：“如果不想说，那就拿一个小条件来交换。”她的眼珠动了动，挪到越嘉陵拉着自己的那只手上。“在你痊愈之前，允许我去照顾你和叮当。”怕她拒绝，他马上又补一句，“你可以不要我照顾，但孩子毕竟还小。”颜双意的目光很快又躲开了，这次，她看向了输液的滴流瓶。拇指粗细的小瓶子里，透明的液体滴答、滴答地无声落下。“空调太冷了，你帮我关了吧。”被子往上拉了拉，颜双意的头一偏，闭上了眼。*出院这天是个周三，越嘉陵已经在酒店里请了长假，一切都有副总经理代理着，他倒是难得这么清闲。那天破拆时弄坏了门锁，他已经给换了新的。指纹锁里录上了他的指纹，刷开门的时候，他看见颜双意皱了皱眉，似乎是不满。所以赶紧解释：“怕你再出危险，等你好了，我搬走时会删掉。”颜双意到底没说什么。房间里，染了血的床垫已经被他换掉了。越嘉陵兴致勃勃地带她去看新床垫：“试试，看舒不舒服，不好再换。”说着，自己现在床垫上坐下来。笑容晏晏地招呼她的模样，像回到了他们刚刚同居那时一样。颜双意倒没反抗，就坐了下来。“怎么样？”他还等着她的反馈，“舒服吗?”“嗯。”她反应平平。越嘉陵就意识到，她并不是真的满意，而是在疾病和药物的双重控制下，情感的反应上有些淡漠。默默回忆着书上的细节，他知道此时应该给她一些空间。“那你先躺一会儿，家里请的阿姨快到了，我去看看。”门被他缓缓拉上，但是还留了一条缝隙。颜双意盯着那道缝隙瞧，越嘉陵把家里的种种物事稍加整理，过了不久，果然就听见了敲门声。“黄姐。”门一开，他便熟稔地打了个招呼，“进来吧。”
第154章准备
他们认识，颜双意马上敏锐地意识到。从门缝里，她隐约看见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矮胖身材，相貌是看得出的朴实敦厚。“家里的情况你都看到了，还有个孩子，也刚刚伤愈不久。我一个人实在照顾不过来，你能来，真是给我帮了大忙了。”越嘉陵难得对谁这么客气。“别这么说，我从前照顾你妈妈的时候，她对我特别好。现在她不在了，我帮她照应照应你，也是应该的！”黄姐性格直爽，说话的嗓门就有些大。越嘉陵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低声些。紧接着，颜双意就听见一阵轻轻的脚步声。门缝被他轻轻地又推开些，他站在门口，往里看了一眼——看她睡没睡，或是醒没醒。四目相对，他却又皱起眉来：“睡不着吗？”从前都是她一沾枕头就睡得昏天黑地。颜双意不答。“等等我。”拉上门的同时，转身又对黄姐嘱咐了几句。再回到房间里来时，看见颜双意正扯着被子，大睁着双眼盯着天花板。她现在不爱说话，情绪也不稳定，很多事情越嘉陵都不便多问，只能凭着自己的感觉猜测她的想法，再加以解释：“黄姐是我妈妈从前用过的看护，人很可靠，也细心。如果你用不惯，留着让她帮你带叮当也行。”想到叮当，颜双意就点了头。越嘉陵趁势在她身边的空位躺下来。说是躺，也不过是斜靠在床头，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一经他触碰，颜双意骤然浑身发紧。她觉得越嘉陵是会错了意——她允许他住到家里来，完全是怕自己的病发作起来会再有自伤自杀的情况出现，多一个人看守，总是好事。但他却浑然当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