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三思已背着手出了门。
“慢慢儿看,多看几遍。”
武崇训不明所以,顺手翻到折痕最重的那篇,赫然是《宣帝纪》,曹操对其子曹丕说,司马懿非人臣也,必干预汝家事。
武崇训愣了一瞬,脸色顿时又青又白。
再看窗外风雨长廊上,武三思步履矫健,袖底生风,哪像五十老翁?
他赌气一把扔了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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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腊月,天一黑就刮风,狂风卷着枯树枝子刷拉拉作响。
照理说枕园已近在眼前,却一丝儿光也没漏出来,周围远近楼阁早挂满合抱的大红灯笼,七色彩缎装饰着树木花草。
“李家四娘年纪还小,说话冒失些,难怪三郎生气。”
张峨眉自提着一盏小小的琉璃宫灯,隔着水泊遥遥向北张望,边走边道。
流苏揉了揉冻僵的脸。
“是,上头还有两个姐姐,奴婢瞧公子没把她放在眼里。”
张嘴就冰冷的空气,咽下去肺腑生凉。
她边赔笑边羡慕地看着张峨眉,还是裘皮好,寒风中也能保持轻言细语,行走伴随着腰间玉饰的脆响。
张峨眉笑着摇头,“三郎目光如炬。”
两人走到中堂,门一开,热浪滚滚而来。
满眼烛光摇晃,金器明亮,灯下挤满了朱紫炮衫的男人和浓妆艳抹的女人,大铜鼎香烟氤氲,一道九折黄绢彩绘大屏风设在正中,间隔开宾客与十几位音声人,人高的乐器投影在屏风上,重叠的影子晃动,好像看皮影戏。
张峨眉脱了裘皮递给流苏,见屋里人全堆着笑脸,眼风飞来飞去,武琴熏眼尖,在梁王妃身后招手。
“眉娘,来这边儿,给你留着座儿呢。”
骊珠抱着个虎头大软枕,懒懒倚着琴熏,闻言望过来,扬声喊。
“阿姐这套金钿真好看!”
张峨眉含笑走到梁王妃傍边坐下,拔了一根金钿给骊珠玩。
今日因要迎接贵客,脸琴熏和骊珠两个小县主,也都按品大妆,隆重插戴起八根金翠花钿,两人的头面都是梁王妃张罗,一色一样金镶珠宝凤头翠钿,尺寸照大人的都缩小了,但钿脚还是足足有四尺来宽,金翠掩映,翡翠重叠,背面贴金,每个凤口上衔一挂宝珠玉牌,牌面上嵌细金丝拼花,可谓巧之又巧,就是太重,沉甸甸地扯着发丝。
骊珠迎灯举高金钿,千万根光线渔网般密密散开,不由地啧啧称奇。
“真讲究!我竟没见过这样好东西。”
琴熏也讨来看。
原来张峨眉这支金钿又与人不同,乃是在钗梁上挖开金框,钗股间用掐丝做了一段祥云回环镂空纹,钿头也是凤凰,不过扭丝叠翠,细密轻浮,掂在掌心,只有姐妹俩翠钿的十分之一重量。
“又是尚衣局的新款吗?”
琴熏心高气傲,但对她向来服气,又羡慕又叹气,张峨眉笑而不答,伸手抚弄骊珠头上小小的圆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