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七年之间,这魔人从来都没停过对他的各类骚扰,先前还是抱了被子站在他屋前冻得抖抖索索的装可怜,后来便连装都懒得装了,将他这屋子当自己家似的一天能进个四五回。
若是只进屋便也算了。两年间封霄阳不知借着那莲纹胡作非为了多少次,他恨得牙都要气成骨头,却被阵法所拘,无法对这人真下了杀手。
可近些日子,封霄阳是做的越来越过分了——每每趁夜潜入他的屋子里,一门心思的要给他“疏通经脉”,程渺起初虽是将信将疑,却默许了他的行为。
程渺想到这里,便气的更狠了:哪有人经脉疏通着疏通着就开始乱摸乱揉的?!
他却不知,封霄阳也是无奈——程渺此人向来吃软不吃硬,疑心颇重,疏通了没几个穴位就能怀疑到他的身份上,封霄阳忍心疼简直要忍的精神分裂,只得使出身体接触大法,减轻自己的负担。
霜落似乎是察觉出了主人的怒气,发出低声剑鸣,似在安抚。
程渺回过神来,看着已成了把普通铁剑样儿的霜落,压下心中的火气,低声问道:“你觉得我该原谅他是么?”
霜落一颤,疯狂抖动着,整把剑上写满了“并没有”三个大字。
“……你居然会有如此大的反应。”程渺皱起眉头,忽的一叹,“罢了,魔尊这七年间也算是守约,甚至还做出了些不同于寻常的行动,便不同他计较这俗事了罢。”
显然是将霜落的剧烈反应会错了意,以为它是在为封霄阳求情。
霜落被这句“不计较”惊得连灵气都不再往外冒了,程渺却只当是它劝阻成功便不再多言,摩挲着霜落微微叹了口气:“魔尊这七年间,救死者有,扶伤者也有,将个逍遥门办成了当地的菩萨庙,香火从来不断……”
“我总在想,可是这魔人一时走岔了路才成了魔尊,其本心还是好的,只是碍于身份无法表现出来?”
不,他只是为了讨好你罢了——霜落冷漠无情的想到。
“他手中虽有人命,可若是本心温良,多加规劝未必不能向善。”程渺微微叹了口气,似有些难以启齿般说道,“霜落,魔尊囚禁我几年,对我多番折辱,可我却对他下不了手,当真是……”
程渺轻轻一笑,几分无奈几分苍凉,垂下眸子看着霜落剑身上映出的倒影,轻声道:“我从前对魔尊,其实是没有恨的。”
甚至还有着几分好奇——那时封霄阳才当上魔尊,天天往他那虚怀宗跑。虚怀宗上所有阵法屏障,在当代魔尊面前形同虚设,程渺每每出关,头一个看到的便是封霄阳那张笑弯了眼的俊脸。
那时仙魔两界还没到水火不容的地步,顶多是看彼此都不大顺眼、互相霍霍彼此的资源罢了,封霄阳也没显露出暴虐滥杀的性子,上任后甚至强行镇压了不少胡作非为的魔人,堪称两界和平推广大使。
闻鹤才仍在闭关,虞清道倒是看封霄阳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却是无计可施,只能每天跑上他的虚怀峰,细数封霄阳的各类过错。
程渺起初还听上几句,后来便把他的话全当成了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连把封霄阳往虚怀宗外赶的剑法也变得柔和起来。
他从小便是一人一剑一剑谱,在只有师尊和他的虚怀山上生生磨出了冷清万分的性子,却打心底里渴望着一份关爱。
封霄阳会同他讲凡间的琐碎小事,会偷偷给他送魔界的特色食物,会拼着半条命去给他找炼器用的材料……他做的太好,以至于程渺一日渡劫之时被心魔所扰,想,若是这人一直如此,那真同他结契,好像也未尝不可。
可惜都只是过去了。
人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程渺也如此;可伤疤好了终究要留痕,程渺身上的痕迹便是那一身淡漠高矜、死要面子的壳子。
他实在被折辱的太狠,打心底里不信封霄阳对他是真心,却又会被一些极为细小的细节所触动,下意识觉得这魔尊多少是存了些善心、是能感化能拉回正道的。
是以,怎么都下不去手。
心里乱的厉害,程渺索性不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坐在床上调息一会,听着窗外鸟兽啼鸣,忽然想起今日还未给园中养的灵宠添吃食,连忙睁眼下榻,急急拿上食水要往出走。
园中有只小貘是近日才被封霄阳救回来的,腿上伤了处,需要额外照顾。
他心里着急,推门的动作也猛了些,可竟是没能推得动。
程渺微微皱眉,抚上房门查探一番,便发现了股熟悉的魔息。
那魔人给他房门施术法干嘛?
他虽仍是个丹田被毁的状态,却能借着那莲纹借封霄阳的魔息一用,两人法力本是一脉,这术法自然也是极快便打开了。
程渺推开房门,四下扫了一圈,没看见那道红色人影,心中已是有了些不太好的猜测。
这封霄阳又是去哪里瞎胡闹了……
罢了,反正与他无关。
话虽如此,他的眉头却并未舒展,反而皱的更深,手指紧紧攥起,咬牙忍下莫名的火气,正要往园中走,脚下却踩到了个东西。
是只拿黄纸折成的纸鹤。
那纸鹤被他一踩,竟似活了过来似的,扑闪着歪斜的翅膀飞上半空,脖颈一伸一扬,发出李致典的声音来:“皓轩主事!你快来!!我师尊他包了一整座花楼,还点了自己的老相好陪酒,眼见着两人就要滚到床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