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暖了风雪夜里不归的人。
时泾拍打着他玄衣上凝的冰霜,蹙眉嘟囔:“怎么也不披件外衣,真当自己是铁打的吗?”
司马厝没答腔,靠榻轻阖了眼。
他枯坐着被冷风吹了一夜,盯着无边朔原看了一夜,直至破晓晨光乍现。
时泾给他披了毯,从帐中退出时正好撞见在外立成冰雕状的柯守业。
柯守业急切迈开几步,欲要开口却见时泾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忙随他到僻静处站定。
时泾说:“爷歇下了,有事过会找。”
柯守业望天长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说:“该让我负荆请罪的。”
“不急,有的是机会。爷又不吃人,不会真把你怎样。”时泾同情地望他一眼,复又忧心忡忡,“初六了,若是从衡州运了粮草来也该到了。”
他们驻扎在朔漠西边与陇溉平原交界附近,依靠衡州供给粮饷,可这期间已经断了几月。
柯守业神色骤然变得肃穆,说:“押运队今早刚到了……”
“欸你不早说!我这就告诉爷去……”时泾猛地一拍脑门,掉头就要跑却被扯住。
柯守业面色古怪,全然不见喜色只有晦暗一片,“来的不是什么好事。”
澧都秋“去扶侯爷起来。”
大乾自先皇天衝帝平定羌戎、鞑蛮两族后安稳已久,而今硝烟骤起。羌戎于进犯北边战略要地,来势汹汹。
朔北军与之展开激烈交战并于通陇走廊退敌,而此战主将司马厝于今日还京。
偌大的行宫楼宇层立,琉璃瓦铺筑的重檐殿顶被缭绕于飘渺云雾间,尽显庄重恢宏。
“圣上就在里面,唤内臣通传即可,卑职先告退。”侍卫带领其行至奉先殿门前恭敬道。
此为天子日常处理政务,接见外臣之所。
司马厝颔首,大步朝殿门走去,目光掠过殿前人影时顿了顿,一改先前的急迫踱步到殿檐之下,嘴角噙着抹玩味的笑道:“程大人,好久不见。”
“有劳公公,区区酒钱不成敬意。”
程岱正讪笑着将一串银钱塞进殿门的小太监手里,闻言一愣,顺声望去时爽朗道:“呦,小侯爷回京了。”
司马一族屡世公侯,地位崇高。自司马霆逝世,长宁侯的爵衔就落到了独子司马厝身上。
时泾望其愤然离去的背影,苦涩道:“我看这十有八九是不会给通传了,这会儿可有的好等了。”
“圣上日理万机,得见不易。不过侯爷乃贵客耽误不得,可效以……”
黄门当道当真如毒瘤,浮云蔽日,腐朽至此。
“是啊,刮目相看,深感意外。”
“可我不想闻,也更不想进去。”
小太监神色僵了僵,嘴角下垂露出不悦,吊着嗓子道:“那敬请侯爷在此恭候,奴婢这就去通传。”
程岱彻底收了笑,阴阳怪气,“东厂牢狱可是个好地儿,该闻的不该闻的味一应俱全。若是挑,怕是只云厂督能让小侯爷闻个痛快。可别得罪了人把自个弄进去了,怪我没念着和你爹的情分提醒你一二。你好自为之,告辞。”
“赶明儿我做席,邀你来府上喝酒。”程岱亲热地上前,将手搭上司马厝的肩。
“当年你跟你爹回京述职时才到我腰这么点高。这不,现今打朔北一回来,当真士别三日……”
“不必。”司马厝眉梢轻挑,冷凝如霜。
“还成。”司马厝不冷不热回道,“不及程大人有本事,我就是学个十年八年也学不来。”
“是么?那程指挥使闻着这脚气可是舒坦了,神清气爽吧,可惜我没这癖好。”司马厝在日光下微眯了眸,负手迈出几步,“我挑,闻不得怪味。”
司马厝冷眼望着程岱恼怒离去的背影,“程指挥使走好不送,别行差踏错摔着了下不来地。”
“好,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