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切就变得格外的和睦起来,莫德雷德也不大声说话了,兰斯洛特也不板着个死人脸了,靠后的几位骑士们也纷纷开始介绍自己,他们每一位都表现得十分友好、且礼仪俱全,没有让人感到一分的不适。
梅林也再度彰显出了自己强大的实力,他手掌中一道绿色的丝线缠绕着飘了出去,之后周围的环境忽然大改起来。地毯中长出了青葱的绿草,墙壁飞快地退后,油画中走出一只只温顺的动物,远方有一处波光粼粼的碧湖被铺开,绿树垂下枝条,呼入鼻腔中的空气,也充满了冷冽的清新之意。
转瞬间,这里就从之前华贵却压抑的房间,变幻成了童话梦幻般的森林,他们面前的桌子被铺上了浅黄色的桌布,每一人的面前都被摆上了各式的甜点,小锅炉中在煮的红茶正飘出渺渺的烟气,一只幼小的麋鹿走到男孩的身边,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向他示好。
如果这是在之前……兰斯洛特看着首位上“亚瑟”新奇的表情,他手中的动作飞转,很快就将身前的方巾系成一只白色的兔子,在亚瑟看过来的时候,他悄悄地将它推了过去。
一边的莫德雷德瞪大了眼看着他,像是根本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如此狡猾之人,而且,这家伙还是之前吃人不吐骨头的商界恶魔,他涨红了一张脸,神色中满是气愤。
对面的高文眸光一暗,他面上笑容不变,只是靠近过来,轻声细语地问询有何不适。男孩,现在应该是叫小亚瑟了,他看了看他们,又回过头去看自己的姐姐,那位少女现在正有些惊讶不适地看着这一幕的发展,在弟弟被梅林带走后,更是有些落寞的样子。
小亚瑟跳下了座位,他走到梅林身边,点着脚尖,在他俯下身来时,悄悄地恳求了他些什么。梅林回头望了望那少女,有一瞬间,像是有什么深邃的东西从里面生出,但他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没有拒绝这小小的请求。
于是少女就被开心的亚瑟给带到了自己座位的旁边。在原本单人的王位边,又一张新的椅子生出,上面缠绕着精美的藤蔓,稍矮一些,但同样十分华美。
“这、这是给我的?”她有些惊慌的模样,似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亚瑟点了点头,面上的笑容比阳光都要来的耀眼。所有人都看着他们,但没有人出声。他们原来本是连“亚瑟王”也无法接受的不驯之人,可是现在,当他将少女拉到自己身边的时候,他们也都接受了下来。
梅林躬身,笑道:“那么,你的名号就是‘格尼薇儿’了。”
接下来是一场非常欢乐的宴会,众人开始饮酒,入口的甜点也是柔软而甜蜜,有艳丽的鸟儿在枝头歌唱,每个人面上都带着笑,他们仿佛忘记了从前的所有的争执,像是忆起了一些遥远模糊却又始终抹不除的东西。
梅林看着这一切,他好像看见了很久以前的那座圆桌。那时的阳光也是如同今日这般灿烂,他们在一起笑谈、一起渡过每一个战争的午后,他们将那个国家建设得强大而富饶,他们围聚在一起,环绕在王的身边,不会为任何的烦忧所困扰……
小亚瑟吞下了一颗草莓,嘴边还带着点奶油的痕迹。他转过头来望着自己的姐姐,手里还牵着她的手。见到他这幅开心的样子,格尼薇儿心中的不平也终于舒缓了下来,她噗嗤一声笑了,揉了揉他的脑袋,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将他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可是在亚瑟王去世后,那种明亮的氛围瞬间就灰暗下来,尽管还有几位骑士在帮助莫德雷德管理那个国家,但也有些人还是在最后离开了。首先离去的就是兰斯洛特,他丝毫不遮掩自己凶狠阴冷的气度,在一个冷雾初期的早晨,一个人也没有招呼,就这样从城堡中离去了;后面是加赫里斯与鲍斯,他们需要回去继承父亲的职位;再后面是贝狄威尔,他说他实在承受不了王殁去的事实,无法再待在这个伤心之地……
但是他们都没有从圆桌中退去。只有梅林知道,只要亚瑟王的传说还在一日,圆桌这秘宝就会变强一日,就像是有一条纤细却不可断绝的丝线,在他们不想忘却之时,将王与骑士们联系在一起……这也是他们在见到小亚瑟时,第一时间就有了反应的缘故之一。尽管梅林知道,没有这些,他们估计也不会对亚瑟有任何的排斥。
就像是为了弥补当初的遗憾,在这个后现代化的世界里,他们重新经历了一次宝贵的成长,他们在这里又一次陪伴着他们的王成长,可以为他打理生活中的一切,可以牵着他的手,与他一同去将每一个地点逛遍,可以见到他每天的笑脸。在他蔚蓝清澈的眼眸下,每个人都会不自觉地露出自己最真切的表情。
他们将那张方形的长桌摈弃,之前有过的隔阂全部消除,就算是之前最难接触的几人也会全然放松下来。莫德雷德暴躁的脾气收敛起来,最喜欢的是抱住亚瑟,两张有些相似的脸会贴在一起,就算被扭住脸也要死乞白赖地靠过来;兰斯洛特最擅长的是将莫德雷德拎起来,他还有一手相当高超的制甜点的手艺,每一次聚会的食物都是由他亲手制作;高文会带着亚瑟念书,他会将他放在膝上,下巴贴在他柔顺的发丝上,用轻柔缓和的语气去给他念着诗歌与故事。
贝狄威尔喜欢练剑,他的剑是一柄细长的贵族剑,每一次出剑的速度都快而锐利,而练习时他会手把手地教导亚瑟;凯的个性沉稳到有些无趣,但他却是时时刻刻都伴在亚瑟身后的人,他仿佛将自己当做了那对姐弟的管家,从吃穿住行,到学习交友,他都会一一亲手办理;加赫里斯与梅法特是他们中较为年少的,他们会拉着亚瑟去许许多多的地方,并且时刻围绕在他的身边……
他们一起见证着他从一个小男孩长成一位风华的少年,就像是一副美好的画卷一样,时光仿佛也在这里变得缓慢起来。他们仿佛心中都明白了什么,但他们没有挑破那个事实,彼此之间充满了如静水般的宁静。
一直到亚瑟成为他们所熟悉的青年,他的眼神也从之前的纯洁成为了沉稳,他也终于从那种好似幻梦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他注视着这些回到了他身边的骑士,还有时刻都在看住他不被抢走的格尼薇儿,高文与兰斯洛特正在“切磋”,梅林正在给他倒下一杯酒酿,在陆千秋醒来时,他提壶的手顿了顿,然后笑着抬头道:“陛下今日好像很有精神呢!”
陆千秋正撑着头,听见梅林的招呼,他蓦然笑了:“你倒是和从前相比,有了些变化。”
梅林眼眸深邃,他放下了手中的酒壶,举起杯,手指有细微的颤抖,他饮了一口,然后抬起头,目中似有晶莹:“我啊,一直坚信着,终有一日,不列颠的王会重新归来,为此,我召集了一代又一代的‘圆桌骑士们’,而他们,也始终怀抱着那样恳切的希望……”
陆千秋眸色也湿润起来,就像是一个离家了很久的游子,在渡过了不知道多少的旅程过后,蓦然回首,发现故乡中的人依旧停留在原地,始终在等候着他的归来……
他往前倾身,握住了梅林的手,语气哽咽起来:“我……抱歉,让你久等了。”
梅林就笑了起来,他站起身来,在后面不少人的逼视下,他狡黠地将一点点的得意藏好,他同样回握过去:“没关系,我很高兴我们还有重见的一天。”
他的神色前所未有的柔和,像是找回了失落已久的珍宝。而这个时候,莫德雷德也哭着跑了过来,他心机地挤进了陆千秋与梅林之间,抱住了他的腰:“父王,你不知道,管理一个国家有多难……”
他抬起头,泪光闪闪,即使长成了一位同样英俊的青年,但此时的他依旧忍不住想要撒娇,如果可以让父王多疼爱自己一些就好了。他心中嘿嘿笑着打着算盘。
但他忘了其他人。尤其是最为可恶的兰斯洛特,他照例打扰了父子二人间“亲密”的相会,手中托着还未成形的小甜饼,腰间系着可爱兔的围裙,他满溢着激动道:“陛下,陛下……”
他像是不知道如何才能表达自己过分激荡的感情,他将东西放置一边,然后跪下行礼,就如同是很多很多年前那样,亲吻着他的手背,含混不清道:“陛下,还请不要再离开我们,就算是死亡,也请让我兰斯洛特为您开辟前路……”
这纯挚的感情让陆千秋也不禁动容起来。而高文也在随后翩翩而至,他一贯是白衣温润的模样,他深深地凝望了他一眼,然后垂首道:“我曾将灵魂寄托给您,如今亦如是。”
贝狄威尔与梅法特是最接近的另外两位,他们一起走了过来,一者道:“没有了陛下,其他的景色都失去了色彩,或许是我失去了辨别美的眼睛吧。”
一者也道:“生如是,死如是。我永远是您的臣下。”
其他的骑士也围靠了过来,他们终是在那漫长的告别后再次相会,他们簇拥着那个人,定格成了永恒完美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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