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喝酒?”窗边的人也不再关注外面的街道,他走了过来,随手拉开了另一边的椅子,随意坐了下来。
李白虽早有猜测,但他的心仍砰砰直跳起来。这个人无疑是一位相当俊美的人,他有一双极为出彩的眼睛,看着它,心情不自觉就会放松下来。他穿着一袭白色的衣衫,腰间配着淡色玉佩,乌发簪起,眉眼柔和,像极了一位温和的友人。
“这是我前些年在宫里梅花树下藏起的几坛酒,”这人笑着道:“听到了你的名字后,我就想起了这被我忘记的藏品。也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只是忽然很想和你分享一下。”
李白的心就这样落了地,他深吸了口气:“白何德何能……”
那人伸手制止了他之后自谦的话,并给李白再倒上了一杯酒。他就是已经很少从宫里出来的陆千秋了。“裴旻和我说起过你,”他道:“姚崇也和我谈起过你,二人都对你十分赞誉。”
李白忽然又兴奋起来。他此来京,本就是为了求得一个前程,现在他所求的就近在眼前,这又如何能让他不心动?但他毕竟是李白,所以这种心情很快就被他按压下去了,他拱手道:“多谢两位大人赞誉。”
“而我更喜欢你的诗,”陆千秋目露回忆道:“我读过你写出来的诗,我觉得它们的意境十分开阔,如果你能继续这样下去的话,说不得未来还会有更多的人喜欢上你的诗。”
李白有些不好意思,他来的时候,脸本就被风吹得有些发红,现在就更是红润起来,但幸而夹杂其中,也瞧不大出。
陆千秋打量着这在后世名气极大的“诗仙”,现在他还极为年轻,没有遭受任何的磋磨,看上去生气勃勃,眉宇间还留有未褪去的傲意。他知晓这人在未来还能有更高的提升,因为抱负难以施展,一生颠沛,这些境遇极大地升华他的精神,所以会留下更有意境的名篇……
但这与他无关。他看到的只是他眼前的这个人,有才华的人不应该被埋没下去。他开始随意地问他一些问题,问到最后,他忽而一抬手,指向外面还未安静下来的热闹道:“你对于他们怎么看?”
他们是谁?自然不是那两边围观的百姓,而是那一位位兵强马壮前来述职的节度使。他们手中握着的武器铮亮锋利,铠甲每一片都被擦得很亮,四下里环顾的时候,眼中都是高高在上的考量。
他们一行人已经走得有些远了,这一次进城的是幽州节度使张守珪,此人或许有些才能,但他最有名的是他拥有一位叫做“安禄山”的义子,此人直接导致了唐朝的衰败,陆千秋没有第一时间去找他的麻烦,因为他只是后期朝廷紊乱的原因之一。
陆千秋没有拿出过一些超越了时代的东西来。他先前所做的都只是在稳固这个国家,剔除一些积弊已深的旧伤,他改善的、提升的都只是一些基层的,是底层人民最切身的东西。他是想要大刀阔斧地提出一些条例,但那需要坚韧的基础。
但后面就不一样了。他花了五年的时间去改变这个国家人民身边的一点一滴,而下面他就可以稍稍迈开一些步伐了。有些事物,他从“后世”带来的,也是时候一件一件地尝试着抛出来了……陆千秋心念转动,耳中听着这位才子阐述出来的建议。
他们在这个酒楼中谈论了很长的时间,政治只是其中很少的一部分,到了后来陆千秋说想要看一看他的剑法,李白欣然应允,他们来到了酒楼的后院,那是一处无人的优美的庭院,其中花草点缀,树木幽深,有一石桌伴四椅围绕,当是时,天色已入晚,月亮出来的比往日更早一些。
天上繁星垂落,夜色如幕布一般柔软遮掩大地。天地之间,有一人兴起剑法,他白衣飘飞,长剑如流光,其剑势凛冽霜凉,腾挪间姿态翩逸,他横出一剑,如白烟侵袭,又下一剑,如银河斩落,他急时好似雷霆,缓时又如霞光折绕,到最后,他身形倏忽来去,竟好似映入了月中,不似人间身姿。
他的胸中涌动着激情,舞到最巅峰的时候,他忽然引吭长啸起来,他颂念的是他刚起的一首新作,是依据着此时此刻此景的诗篇,诗中是他述不尽的欢畅喜悦之情,诗中也是对自己新结识人的最大的赞美。
此等仙人之景,惜只有一人观看。但这本也是献给此一人的剑舞。夜深以后,明月掩去了微光,院中也静谧无声,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他们二人后来喝了很多的酒,李白只记得自己说了很多的话,没有任何顾忌的,将自己遭遇的愤懑,将自己畅想的未来,将自己一路上所遇见的,都说给了那人听。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睡在了酒楼的客房中,他的身上还充斥着未散的酒气,昨晚发生了什么,他还是有些迷糊。
酒楼的客栈老板亲自走了进来。他是一位更像士人不像商人的中年人,他笑着和李白打招呼道:“客官你醒啦!”
李白手中抓着一件白色的衣服,整个人有些呆。
瞥了那衣物一眼,这中年人面色不变道:“高大人嘱托我,若客人你已醒了,就让我来带你去一个地方。”
“高大人?”李白还是有些迷糊的样子。
“是啊,”中年人道:“为了不劳烦那位,是高公公亲自将你背回来的呢。等日后见了,你可要好好感谢他呢!”
李白松了口气,幸好没有劳烦那位陛下。他的记忆没出错的话,这件衣服,应该是后来的时候,那人披到自己身上的。想到这里,他的心中就是一阵莫名的复杂。
李白那边不说。陆千秋在回宫的途中,见到高力士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他有些好笑地安慰了他一下:“这人确实是一位有真才实学的,就是才学更多的是落在了文赋上,当然,还有他的剑法。”
高力士道:“陛下您给了他三条路,我觉着,其实只有最后一条才最适合他。”
陆千秋道:“实践出真知。具体如何,要看他最后的做法。”
高力士哼声道:“说好了疏旷,其实就是惫懒。我看他就没那副料子!”
李白最后果然还是选择了第三条的路。他如愿以偿地加入了夜雨阁,成为了外人眼中的“天子门生”,他跟在裴旻的身边做了三个月的副官,又跟在姚崇的身边,做了五个月的文书处理官,到了最后,他酒一喝,步一迈,自此就出了洛阳。
他开始天南地北地交友,他的诗气和他的剑气一样开始天下闻名,而与此同时,他送往京城的书信也愈发的密集,他将他考察到的东西无所遗漏地传递给在京的那人听,他到后面也斩杀过不少祸害一地的人物,而不论是哪种的身份,他的剑锋都不曾有一丝的慢怠。
到了中期,他曾上洞渊派,也不知他是从何处得来的拜帖,令他于这天下最鼎盛的道派中习了三年的剑,三年后,他一跃成龙,跃居地灵榜前七,那时,他已名动天下,他的事迹和他的脾性,还有他纯白无一丝杂色的剑,都不似人间所有,世人将之称为“剑仙”。
也有一诗书传家的年轻人崇敬他,希望可以走遍他走过的所有的路。
但无人知道,不论何时,他每过一处,都会放飞一只白鸽,将所有的心事,说与当年那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