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乔琰回道:“伯喈先生藏书广博,此前因仓促前来洛阳奔丧,并未带在身边,他并无长留乐平之意,也自然未将那些书典从泰山羊氏着人送来,但昭姬有过目不忘之能,将其中数十卷默背了下来,正好这楮皮纸书写便捷,装订成册后一卷书籍所占至多也不过两本而已,不若以此种方式温书,也丰富一番乐平的书典库存。”
“……”
要不是乔琰自己年岁就小,戏志才简直很想吐槽,她这举动在压榨孩童劳动力上,未免也过于离谱了。
但他转念一想,这种等人的时候有书看就不错了,哪来的这么多心理包袱。
他说道:“也好,有此书籍打发时间,想来这等候刺史大驾不止难熬。”
不过令乔琰都没想到的是,还未曾等来这并州刺史莅临,在临近黄昏的时候倒是有另一道声音因嗓门不小传入了她的耳中,也因那耳熟的人名,让乔琰翻动书页动作微微一顿,当即打起了精神。
那人喊道:“张辽,你等等我!”
张辽?
乔琰状似无意地从手中的书册上挪开了目光,朝着正铺了一层落日之色的晋阳街头望去,正见两个少年一前一后行来。
走在前头的那个要年纪更轻些,乃是跟赵云和徐福一般的十五六岁的年纪。
而走在后头的那个倒是看起来已有二十,或许叫青年要更加合适些,只是因为他眉眼间颇有几分飞扬跳脱的神色,看起来仍有些少年气。
张辽的回话无疑是证明了乔琰的推断。
她目力不差,看得见这少年面上略有几分憋闷的神色,他顿住了脚步转回头去回道:“你跟着我作甚,那太守府说了不收未及冠的,你张稚叔的年纪已经够了,为何不留下?”
因他这一停,后面的青年得以抬手架上了他的肩膀,与他一道并肩而行。
这两人都是一副并州常见的武人打扮,衣着都瞧着平平,这会儿勾肩搭背的样子着实有些像是兄弟。
乔琰又听那被张辽称为张稚叔的青年回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我一个在云中一个在雁门,恰好在半道上遇见一见如故,又都看不惯那边地几郡太守的作风,想着既要来新刺史,不如干脆赌一把大的,这便更有缘分了。若是你因年纪太小便进不得门,我一个人进去有什么意思?”
他爽朗一笑,又道:“再说了,你我都是个张姓,难保几百年前是不是一家之中分出来的,岂不也算半个亲戚。”
这两人边走边说,恰好在此时到了距离乔琰最近的楼下,也让乔琰将张辽脸上颇有些无奈的表情看了个清楚。
这种似乎有话想说,又因为某些原因而说不出来的样子,出现在这张颇为老成冷静的面容上,着实有些好笑。
但若他真是乔琰所猜测的那个张辽的话,那他此刻的迟疑也确实是说得通的。
谁让他的本姓并不是张,而是聂,乃是马邑之谋中聂壹的后人,为了避祸这才合族将姓氏改为张的,还真跟身边那位张姓青年不能算是同姓。
至于那另一位张稚叔……
乔琰原本对他的名字并不那么熟悉,但若是加上他此时跟张辽在一处,想要在并州官府谋取个差事,将这范围一缩小,倒是不难让乔琰猜出他的身份了。
这是一度为并州武猛从事,后因护送汉献帝刘协返回洛阳之功得封大司马的张杨张稚叔!
这家伙显然很合乎武将的常规表现,全然没意识到张辽那微妙表情中的意思,又颇有照顾兄弟口吻地说道:“算起来,若是不能在晋阳任职倒也无妨,以张辽你的本事,大可以去拉起一支除贼的队伍,先干出点名堂来,总归我们并州人靠拳头说话。”
“若还不成,要不咱们往那乐平去,听说那地方的县侯年纪不大,县尉年纪也不大,肯定不会在意年龄问题……”
这两人已走过了窗下,声音乃是从远处传来的。
乔琰却将这句话给听得清楚。
她眉头动了动,当即将手中的书册一合。
史书上记载张杨此人没甚眼光,“据河山之郡而无雄才,卒堕匹夫之手,智不足称也”,可要她看来——
这人的眼光很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