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结实,药还是得喝。”素云说完也不经她再推脱,一勺药直接递到了江沼嘴边,江沼便也将碗接了过来,轻嘬了几口又还给了素云。
脑子里的东西被突然掐断,江沼费了些神,才将晕倒之前的那些片段串到了一起,待忆起来后,便问素云,“世子如何了?”
素云说,“被严青带走了,估计这会子在王府。”
罗姑娘一死那百花楼里又是一团乱,江世子就跪在血泊里抱着罗姑娘,两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后来江世子从楼里出来,双眼呆滞,将刀剑弃在了严青面前。
除夕夜当众杀了人,这事怎可能轻易结束。
江沼将头懒懒地靠在床边,心里实属揪得慌,呆呆地坐了一阵,素云搁了碗回来,替她掖了掖被角。
又听她问,“罗姑娘死了?”
素云点了点头。
江沼愣了愣,心口一阵发闷,竟也不知道在这桩事里,到底是谁害了谁,便才想起来罗姑娘当初让她转交给虞姑娘的那封信还未拆开看。
江沼让素云多添了一盏油灯,自个儿披了大氅下了床,封信很厚,江沼展开便能看出那字迹歪歪扭扭,还有些错处。
竟是将江言恒遇到她后的每一桩事都记了下来。
从在匈奴是如何与江言恒相识,后来在江陵又是如何同江言恒相遇。将江言恒与她相处的种种她都记了下来,文字坦荡,没有丝毫隐瞒。
“人人都道世子沉迷于青楼女子,可却不知,世子从未与奴逾越,世子与奴之间不过只是一个“恩”字作祟。世子说奴的一碗水救了他性命,这辈子他便也要救奴一命,不会再让人欺辱奴,奈何奴早已陷入泥潭生了根。”
“世子让奴识字,奴能将那字临摹出来,但奴却理解不了其中的含义,世子教奴画画,奴能画出轮廓,却领悟不到精髓,奴与世子本是一个天一个地,皆因一个“恩”字将世子束缚,高门贵族的教养将他圈住,让他始终走不出来,才会一时执拗堵上自己一辈子的幸福,生出了要纳奴为妾的想法,然世子心中对奴并无男女之情。奴在匈奴给世子那碗水时,世子双臂血流不止,手里紧握住了一块玉,奴后来才知,那上头玉刻着的字是虞。”
江沼抽出了最后的一张信笺,却并非是罗姑娘所写,瞧笔迹应是江言恒。
——不见又思量,见了还依旧。为问频相见,何似长相守。天不老,人未偶。且将此恨,分付庭前柳。
最后落笔写了个虞。
江沼让素云将信笺重新装了回去收好,长吸了一口气说道,“出些银子将罗姑娘好好安葬了。”
她未身处其中,便无法评判旁人之心。
只有那深受其中的人才明白个中滋味是苦是甜,是辛是酸。
今儿百花楼里人声沸腾,罗姑娘最后说的那几句话,只有江言恒听清楚了。
“世子记住,奴的死与世子无关,世子无需自责,也无需后悔对奴的恩情,奴很感谢世子,奴这辈子就算再活几十年,也抵不过奴遇上世子的那半载岁月,奴学会了识字,学会了作画,知道了为人的意义,是奴赚了。世子回去后好生同虞姑娘解释清楚,切莫将同奴的恩情混淆,世子需得分清何为恩情,何为爱情,往后好好待虞姑娘。”
江言恒双目空洞,看着她闭上了眼睛,走的很安详。
江沼半夜才合上眼,次日是大年初一,本应喜气洋洋,可除夕事发生的那档子事,谁也丢不下心来乐呵。
沈老夫人昨夜听说江沼醒了过来便长松了一口气,今儿一早又派嬷嬷去看了江沼,嬷嬷刚过去就见江沼已经穿戴好准备出门,嬷嬷便问了声,“表姑娘这是要去哪。”
“我去一趟王府。”江沼跟着嬷嬷下了楼,先去了沈老夫人屋里请安,说想去王府看一眼大哥,江家世子出了事,江沼不可能不管,沈老夫人心疼归心疼,也没法拦着她,便叫来了沈霜,“你陪你表妹走一趟。”
沈霜应了声好,转过身那脸上的兴奋便掩饰不住,又生出了两团红晕。
今儿沈颂不在,沈家大年初一铺子里要发利是,一堆子的人等着东家犒劳,沈颂一早就走了。
沈老夫人叫了个马夫。
上了马车沈霜便塞给了江沼一个香囊,“这是我前儿自己做的,表妹拿着,算是新年礼。”
江沼接过来,抬头瞧见她脸颊上的红晕,便告诉了她,“那位秦将军已经有了婚配,是江陵林家二房的六姑娘。”
那日她问素云的那话,素云回去之后就告诉了江沼。
一个未婚姑娘,主动问起别家公子,无论问的是什么,那定是生了心思,江沼一直没寻到机会对她说,如今就趁着这空挡,便说给了她听,“林六姑娘心思深沉,行事阴损,并非是个好相处的人。”